“为何?”朱翊钧问。
“既是摆在第一,就肯定与张先生私交深厚。内阁大臣,还是互相牵制一点好。”
朱翊钧虽是孩子,但心性灵活,经母后这么一点拨,他立刻就明白个中奥妙,于是一拍巴掌,笑道:
“母后,我就用吕调阳。”
“有何理由?”
“这吕调阳在折子上头摆在第三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儿还是太子的时候,吕调阳是詹事府詹事,是儿的老师,他在经筵上讲课最好。”
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,还有,还……没有了。”
“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,咱听说吕调阳这个人一身学究气,从不拉帮结派。”
“那,母后同意用他?”
李太后咬着嘴唇思忖了一会儿,才字斟句酌地说:“选拔吕调阳入阁任次辅,从目下情势来看,或许是最佳选择。冯公公!”
“奴才在。”
冯保屁股离了凳子,欠身应答。作为大内主管,听了太后与小皇上母子之间这一场对话,可谓是风狂雨骤,惊心动魄,他感到前胸后背粘乎乎地都湿透了。
也许是他回答的声音有些异样,李太后又瞟了他一眼,问:
“你脸色白煞煞的,累了?”
“唉,有一点点,啊不,奴才向来有头晕的毛病,进屋时发过一阵子,现在好了。”
冯保极力掩饰,处处显得不自然,好在李太后并不深究,而是令他:
“准备纸笔,替皇上拟旨。”
东阁内,纸笔墨砚啥时候都是现成的,冯保坐到书案前,李太后又道:
“拟两道旨,一道给户部,一道给内阁,就按方才咱与皇上商量的拟文。记住,这两道旨今夜就得送到通政司,明儿一早,就传到当事衙门。”
听完游七的陈述,张居正陡然感到了天威不测的沉重压力。自接任首辅以来,他一直谨慎从事。入则恳恳以尽忠,出则谦谦以自悔。哪怕深蒙圣眷,也始终不敢忘记国事之忧,将一片肫诚之意,流露于政事之间。汲取前任削籍的悲剧,他最担心的是谗谮乘之,离间君臣关系
。现在,这件事果然发生。他的脑海里顿时浮出《易》中的两句话:“君不密则失臣,臣不密则失身。”君失此臣,尚有彼臣可代;臣若失身,何可代之?虑着这一层,张居正惊出一身冷汗。他暗透一口气,望着紧张得合不拢嘴的游七,问道:
“我家的胡椒苏木,拿出去变卖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游七嗫嚅着。
“为什么不卖?”
游七猜不透主人的心思,但知道他眼下心情不好,故小心答道:“小的虑着,一个宰辅之家,若真的去卖胡椒苏木,恐被人笑话。”
“混账!”张居正一拍茶几,由于用力过猛,茶几上的杯子震落在地,这只比蛋壳儿还薄的卵幕杯,落地就碎了。张居正还恨恨地将那堆碎瓷踩了一脚,怒气冲冲骂道,“什么宰辅之家,我同所有京官一样,都是靠朝廷俸禄吃饭。朝廷实行实物折俸,我们堂而皇之拿出去变卖,有何羞耻?”
游七劈头盖脸挨了这一顿臭骂,尽管内心感到委屈,却半句声也不敢做,抖抖索索站在那里,像秋风中的一条丝瓜。瞧他这可怜又可嫌的样子,张居正朝他挥挥手,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