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左边的那张瑟,二十三弦,叫雅瑟;中间的这张瑟,二十五弦,名颂瑟。右边的这张瑟,也是二十五弦,瑟身饰满宝玉,漆绘如锦,这张琴名叫锦瑟。雅瑟、颂瑟,都是南宋宫中旧物,这张锦瑟,却是唐宰相令狐楚家中传下的宝贝。”
说到瑟,冯保是行家里手。他家中收藏的古瑟有一百多张,自汉至元每一朝代的都有。雅瑟、颂瑟两种式样的瑟,他家中都有。而且年代一在汉代,一在初唐,都比南宋要早得多,只是两琴的样子不如南宋宫中御制的精致。冯保最感兴趣的,还是这一张唐朝的锦瑟。此时他在锦瑟前坐了下来,用手轻轻一拨,羔羊皮制成的丝弦,立刻发出润厚的回声,他顿时赞了一句:
“唔,真是一张好瑟!”
“买这一张瑟,我家老爷花了三千两银子。”
“值。”冯保仔细端详这张锦瑟,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琴身两端用宝石镶出的回型花纹,问潘一鹤,“你读过李商隐写的那一首脍炙人口的《无题》么?”
“是不是写锦瑟的?”潘一鹤问。
“是的。”
“读过,”潘一鹤说着就念了起来,“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……”
“别念了,老夫且问你,李商隐说锦瑟是五十根弦,为何你这张锦瑟,只有二十五根弦?”
“这……”潘一鹤知道若在冯保面前不懂装懂只会坏事,便老实回答,“小的不知,还望老公公指教。”
“李商隐这首诗,是写男女私情。老夫一直怀疑他所言的五十弦,是两张锦瑟,一男一女对向而弹。”
冯保刚一说完,徐爵就赞叹起来:“老爷学问高,这种解释合乎情理。”
冯保接着说:“方才潘一鹤说,这张锦瑟是唐令狐楚家中的旧物。这令狐楚一身仕德宗、宪宗、敬宗三朝,也是中兴名臣。他通晓音律,家中养了一班歌伎,其中最好的一位青衣,也最得令狐楚喜爱,干脆给她赐名锦瑟。令狐楚在家宴客,常自己弹奏锦瑟,再让锦瑟姑娘按板而歌。这歌词儿,也全都由令狐楚撰写。所以,现在的人,只要一说起锦瑟,首先想到的是李商隐的那首诗,其次就是令狐楚。这个令狐楚,为锦瑟姑娘谱写的乐曲中,最有名的是《宫中乐》。十二年前,老夫曾觅得《唐宫乐谱》一本,上面就有《宫中乐》。”
徐爵久跟主人,最会挠痒儿,这会儿赶紧接嘴道:“老爷,你现在既有《宫中乐》谱,又有这张锦瑟,都是令狐楚的旧物,可谓珠联璧合了。恳求您老人家弹奏一曲《宫中乐》,让小的们一饱耳福。”
冯保一笑,也不答话,左手抚着瑟,右手按弦,果真弹奏起来。刹那间,从他灵巧的指间,流出一阵优雅的乐声,这数百年前的古瑟,在人间经历了太多的风雨沧桑之后,早已是燥气全无,发出的声音是那样的深沉、圆润;而这唐代的《宫中乐》,比之当下大内御乐,也显得雍容大度激情四溢。冯保一边弹奏,一边还把令狐楚填写的五首《宫中乐》吟唱出来:
楚塞金陵靖,巴山玉垒空。
万方无一事,端拱大明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