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玥默默地望着他,她知道他想的是什么。
“我跟你去大青山。”她说。
他摇了摇头。
她扑在他的怀里喃喃着:“我死也不离开你。”
油灯熄了,窗外的初雪仍纷纷扬扬地下着。
他们躺在温暖的炕上,高吉龙在心里说:“娘,春娥,我回来了,回来为你们报仇来了!”
三
高吉龙赤手空拳地回到了生他养他、令他梦魂牵绕的羊耳峪小村。
他从缅北丛林走出来是一个奇迹,又从云南千里迢迢地回到东北,这又是一个奇迹。队伍上的事情,让他看穿了,看透了,那时他只有一个想法,就是回到家乡来,只有回到家乡他的心里才是踏实的,温暖的。从云南到东北的一路上,到处都是日本人的天下,一路上他听到了许多新闻,新四军在苏北和日本人打得热火朝天,还有一支八路军队伍,在华北平原也正在和日本人殊死决斗。
在这之前,他就知道,新四军、八路军是怎样的队伍,他们的前身是红军。蒋介石为了消灭这支队伍,曾调东北军围剿过这支队伍,那时打的是内战,东北军打得一点也不来劲,那时他不明白,那么多日本人不打,为什么偏偏要打红军。
从云南到东北的一路上,到处都是枪炮声,他带着王玥是伴着枪炮声回到羊耳峪小村的。羊耳峪小村和所有被日本人占领的小村一样,是那么破败,毫无生气。看到这一切,高吉龙的心就颤抖了。
王玥坚定不移地随着他回到了他的家乡,她的行为令他感动。是丛林让他们走到了一起,也是丛林让他们相爱了。他们没有举行过任何仪式,就自然面然地结合了在一起。
那是在出关的前一天晚上,他们住在一个半山腰的破庙里,庙顶上露出了一个大口子,有几颗星星在那里拥挤着。他们躺在庙里,高吉龙知道,再往前走就过山海关了。一过山海关很快就到家了。自从离开家乡,一晃有好几年了,想起告别东北时的情景,仿佛就在昨天,东北的父老乡亲,流着眼泪默默地为东北军送行。
“你们啥时候还回来呀?”
“早点打回来呀,小日本不是人哩!”
父老乡亲的一声声呼唤仿佛回响在他的耳边,这么多年了,他相信,所有东北军的弟兄,都没有忘记家乡,忘记自己的亲人,部队越往南走,思乡之情愈浓。在丛林里正是这份思乡之情,让他坚持着走了下来,现在他终于就要踏上家乡的土地了。他躺在庙里一时睡不着,发现王玥也没睡着,她偎在他的臂弯里,望着他。他看见了她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,仿佛在呼唤着他,等待着他。
他喃喃地说:“就要到家了,到家了。”
突然,王玥的眼角闪过两滴泪水,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家,缅甸仰光的那个家,父母浑身是血地被埋在瓦砾中,那里还有她的家乡么?昆明的老家她没去过,在父亲一次次的描述中,她对家乡依稀有个轮廓,可又那么朦胧,一点也不真实。
当她下定决心随高吉龙踏上归乡之路的一刹那,她就把他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了。不管以后高吉龙走到哪里,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跟随着他,哪怕是天涯海角。
终于就要到家了,她也在为高吉龙感到高兴,她听高吉龙喃喃着说完,也说:“到家了,我要和你一起回家。”
高吉龙突然把她抱在了怀中,她伏在他的胸前,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。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,低低地说:“我们结婚吧。”
她感到高吉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,在丛林的时候,他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了男人、女人的性别意识,他们都衣不蔽体,唯一的目标就是生存下去。直到走出丛林,这种不正常的感觉才一点点地消失,他又是男人了,同时她也是个女人了。
一路上他们靠讨饭,靠吃野菜走回来,这一切和丛林比起来,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。他们不再为吃发愁,他们坚信一定能够走回家乡。
就在那间清冷的庙里,他们第一次相互拥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