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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段:职业成长  学科:文学  发布:2022-05-07  ★★★收藏章节〗〖手机版

我回头招招手,叫A快一点,重复道:“拦住就没办法了哦。”A说:“你一起进去呀。”“我当然陪你进去,送你上车的,”我说,“你自己怎么认识乘哪辆车呢?”边说边装模作样、镇定自若地往里走,A也紧跟着进来了。

现在我们站在了站台上面,细雨兴高采烈地落到我们头上,让我感觉我是一只在雨里的小狗——我的鼻子一淋湿、一发凉,我就会开始幻想自己是一只小狗。我隔着一根根的雨丝去看A,对他笑着。A也对我笑着。在这种小雨里面,世界看起来是最最清楚的。

我说:“到了新客站,你从北广场出去。不要走错了,走到南广场,就回不去了。”转念一想,纠正道:“回是回得去的,就是要花许许多多的时间。”“就是,”A接口说,“就是我妈要把我打个半死,再扔出去。”我笑笑,接着前面的话说:“到新客站总有人下去的,多数人都要从北广场出去,你就跟着一起走,不要睬门口的黑猫,就像对付希尔顿的黑猫一样。”A拍着我的肩膀大笑。我发急地说:“不要笑呀,我在这里正正经经跟你说。你不看他,他不拦你,你一看他,他就要拦你了。”A严肃起来,问:“万一被他拦住呢?”我想了想,说:“一般不会。要是拦住了,你就说你是乘小客车的。”A呆了半天,说:“要不我就说杜霜晓的名字好了。她妈妈不是在新客站工作的吗?啊呀,”我不耐烦地说,“真要拦住了,你就说证件忘记带了。他总不会把你关起来的——关你又没什么意思。”我们对了对目光,嘿嘿一笑。

等了一刻钟,A嘟囔着说:“不来啊?——好,给你骗进了。”他朝距离我们一米多远的一根柱子走过去,站定了,对我说:“唉,我居然会得(“会得”就是上海话里“会”的意思)陪你乘车的,又是会得跟你到这里来的。”我贼忒兮兮地笑。他嚷着:“笑什么?”我安慰他说:“一刻钟之内总会有车来的。大概当中落掉了一班。”他安静下来,笑眯眯地走回来,两手抱在胸前。

这时有一列火车轰轰地开过去。等它走远,A说:“从来没有看到过火车这样开过去。”我惊讶地瞪牢他说:“不至于吧?”在火车上看当然不算,”他解释道,“没站在这种地方,这么近地看过——感觉太好了!”我说:“我看过许多遍了。”他没有马上说话,伸手在脸上擦了一把,擦掉一些雨水,说:“真幸福。以后买房子一定要买这种靠近火车站的房子。”屁!”我说,“可惜我们家又要搬了,搬到浦东去——”这时又一辆火车开过去,A冲着它张大嘴巴吼。他的声音全都是火车车头发出的声音。

我注视着他,细细的雨落在我嘴唇上。在一晃而过的千分之一秒间,我想起了物理补课班上吻我的那个陌生人。我的嘴唇又渐显湿润。而此时此刻,我注视着A——我的脑子混乱地悲伤起来。

我们站的地方靠着一个水池子,上面装了好多水龙头。A走来走去,指着它们说:“这里装这个干什么?”我难得抓住一个机会来嘲笑他,说:“咦,火车站么,都有的呀。一站到了,人家总要下来洗把脸,动动腿脚呀——再装点水。”他露出鄙夷的神情来,好像是认为我说的话荒唐可笑,比划着说:“啊,人家到一个车站,就要下来洗脸啊?哦,拿了一块毛巾下来?”我有点毛,争道:“是的呀。是这样的嘛。火车上,走一段路,到一站,总要清理清理,乘务员也要负责重新装水的呀,要不然车上的水在哪里?”A看看我,对我一笑,说:“好吧。你是这里的土地婆婆嘛,我就相信你吧。”我好玩地说:“你不也是你们那里的土地公公吗?”他说:“不是。我们那里有杜霜晓做土地婆婆,轮不到我呀。”我笑起来说:“我就是这个意思呀。喏,你是土地公公,她是土地婆婆。”还没说完,我就准备逃跑,谁知话音未落,一只手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来掐我的脖子了。我大叫,跳了几脚,跳开。A用手点着我,面目狰狞地说:“你这家伙!”

车终于还是来了。A走上去,在车厢里走着找位子,我在下面跟着他走。坐定之后,他伸出脑袋说:“八点打个电话过来。要是我还没回家,就告诉我妈妈,说我被火车站扣住了,叫她去领。”我说:“屁!”他转了转头,往车厢里打量一番,说:“这节车厢一个人也没有。”我有点诧异,探头去一看——真的一个人也没有——一时想不起什么话,就说:“哦,蛮好的呀。”他又转了转头,说:“有辆自行车。”我笑笑。他说:“说不定是这节车厢里的一个鬼魂的自行车。说不定我不是被扣起来的,是被这个鬼魂害死了。”我脸一变,说:“喂,别说这种话。”他高兴地笑了,伸出手来,递给我一张纸条,说:“喏,这个给你。”我接在手里,没有马上打开——心里有种很忐忑的感觉,好像真的害怕车厢里有个鬼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