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住声!住声!”玉旨一郎大步走过去,一连声地断喝着。
嚎声止住了。葛明礼睁开了往外鼓鼓着的双眼,他一见玉旨一郎站在面前,便呲牙咧嘴,咬牙切齿地挣扎着要起来。
秦德林忙趴在他耳边急切地说:“科长哥哥,忍忍吧,这位就是玉旨一郎阁下,我们整错了!”
葛明礼一听浑身猛然一抽,眼睛一翻,脖子一挺,又昏过去了。秦德林等忙又叫起来。这回他们不敢放声大叫,只好压低声音呼唤。
那个拿着名片的齐德荫走了过来,他站在玉旨一郎身旁,双脚一并,敬了一个举手礼说:“报告,玉旨一郎阁下,我们的检查还没有完。”他回手一指舞台说,“那上贴着侮辱和谩骂您的标语,还有被损坏的皇帝陛下的御照,我们还要仔细检查。”
玉旨一郎随着他的手指处往舞台上走去。齐德荫紧紧跟在后面。
秦德林等人一见玉旨一郎离开他们,便又都扯着嗓子嚎起来,他们围着葛明礼又晃脑袋又揪耳朵又掐人中,一顿神巴又把葛明礼叫醒了……
玉旨一郎在舞台上看了一圈,又走了回来。这会儿,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谁也不知道那骂他“好景不长”和叔侄“一块灭亡”的标语,会把他刺激到什么程度。
大家担心他很可能立即把脸一变,和葛明礼消除误会,搞个日伪合流,然后一齐向教职员和学生猛扑过去……这样的担心是合乎实际的,因为他们终究是利害一致呀!
大家都在直盯盯地看着玉旨一郎,连葛明礼也推开挡住他视线的人,向玉旨一郎盯视着。礼堂里一霎时像断了人烟一样静。
玉旨一郎静静地站在那里,他像是很激动,又像是很不安。奇怪的是在他脸上竟看不出愤怒的表情。这个日本人,他在想什么呢2 又隔了一会儿,玉旨一郎才开口说道:“诸君,你们为什么这样盯着我呢?大概你们以为我看完标语以后一定会火冒三丈,暴跳如雷吧?或者还想看看我拿出方才那武士道精神大打一场吧。诸君如果真是那样想,那就错了。和诸君说句心里话,从我一踏上贵国的国土,我就是准备挨骂的。我了解中国人——现在应该叫‘满洲国’人了。因为我父亲是研究中国教育学的学者,我在继续他的研究,我从小就读中国书,我是懂得你们的。所以我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觉得奇怪,也不使我气恼。我只希望这阵阴云很快过去,让我们在晴朗的天空下尽我们的职责吧。”说到这里,他一指身旁的齐德荫说,“你们在这里只会扩大这块阴云。我方才已经说过了,发生的事情都由我管。请你们赶快离开这里。没有我的许可,不许你们迈进学校大门一步,请吧。”
齐德荫不敢立即应声,他忙向葛明礼望去。
葛明礼也没张嘴,他挣扎着要站起来。秦德林等忙架着他往起站。
玉旨一郎一皱眉,提高了声音说:“怎么,没听见吗?”
齐德荫忙一挺胸脯说:“听见了,阁下。”
“听见了为什么还不快走?走!”玉旨一郎后面这个“走”字是喊出来的,特别响。
这声喊把齐德荫吓了一跳,玉旨一郎摔人的手段他亲眼看见了。他顾不得再等葛明礼下令,忙对玉旨一郎敬了个礼,说声“是”,又对身旁的警察、特务一挥手,也说了声“走”,便头也不回地向外奔去。
这时秦德林等人也害怕了,也没问葛明礼,架着他就向外走。但刚走到门口,葛明礼突然站住了,他对秦德林轻声说了句:“扶我回去!”
秦德林等不知他要于什么,又不敢多问,“只好战战兢兢地把他架回来。
礼堂里所有的人都不知他还要干什么。都在直望着他。
玉旨一郎有所警惕地站在那里。
葛明礼被搀扶着站在玉旨一郎面前。他被架着的两只胳膊不断扭动起来。秦德林等觉出他的用意,忙撤回架着他的胳膊。葛明礼摇晃了两下,当他努力站稳脚跟以后,竟对着玉旨一郎一抬手,在那光光的大秃头上行了一个举手礼,然后声音发颤地说道:“请阁下息怒,高抬贵手原谅敝人有眼无珠,侵犯了贵体。请不要向玉旨雄一主席顾问官报告敝人的鲁莽行为,改日敝人一定设宴为您压惊。中国有句话叫不打不成交,敝人要高攀一下……”
“不要说了。”玉旨一郎一挥手说,“赶快走吧,在我不叫你的时候请你不要来找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