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白大褂的把镊子向身上的红十字一指,大大方方地说:“我,是这个。”
“你是土匪的医生吗?”
“我是医生。”
“你是医生为什么给土匪服务?”
“这个……”他带着讥笑的脸色说,“老兄,你误会了,当医生的就是为人治病,救死扶伤呵!”
陈再修把军刀向空中一挥,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是问你为什么给土匪治病?”
他又微笑,似乎不值得回答,慢条斯理地说:“我们当医生的,对病人一视同仁,”忽然严肃地大声说,“我这医院不仅有红军的伤兵,也有国民党军队的伤兵。”
陈再修怒目直视,问他的名字,他直率地说:“顾安华。”
陈再修又盘问顾安华几句,顾安华依旧不冷不热。他立即叫兵士把顾安华看管起来,就进入病房,战刀指着伤兵吼;“土匪,你们也有今天!”
病床上的人没有动作,也没有回声,只有许多等着死的眼睛,盯着那些对伤病兵“很勇敢”的军官。
“你们队伍到哪里去了?土匪!”
忽然一个伤兵眼睛一睁,把盖在身上的毯子一掀,露出全身的国民党军队服装,他坐起来,怒目看着陈再修,理直气壮地说:“你骂谁?你问我们的队伍哪里去了,我告诉你,我们的队伍一个月前打垮了,把我们伤兵也甩了!”
陈再修在他身上打量一下,声音缓和了些:“你们是哪个师的?”
“我们是十八师和六十二师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
“怎么不是!”伤病兵同时回答。
张洪海和有些伤病兵都盖着国民党军毯。他们没有开腔,有时还轻微地呻吟,国民党军官没有理他们,只向着答话的伤兵发问:“你们怎么弄到这里来了?”
坐起来的伤兵,生气地说:“我们在仙梅带了花,他们把我们甩了,老百姓把我们抬到这里来的。”
“那么,土匪的伤兵哪里去了?”
“哦!他们的伤兵,有些跟他们的队伍走了,有些今天上年走了,留下我们。”
陈再修突然睫毛直竖,眼睛凹入眼眶内,徐徐摇头,用极不信任的态度说:“难道他们都走了吗?”
伤兵都同声回答:“都走了。”
他又徐徐摇头,就挨次走到每个伤兵面前,问他们的番号、编制、官长姓名和生活习惯,红军伤兵因为事先和敌方伤兵打了商量,一般都答对了。但他们的口音,大都是罗霄山地区和赣江一带的,有时不知不觉地说出“老袁”二字,陈再修用战刀指着他们,质问说:“你们讲的口音,是那边的。”
坐起来的那个伤兵抢着说:“不是!不是!他们是我们的弟兄。”
其他敌方伤兵也左一句右一句为他们辩护。但陈再修还是不相信,于是向着他们和悦地说:“弟兄们,我问你们,你们的伤口是谁打的?是土匪打的;你们的敌人是谁?是杀人放火的土匪。你们怎么这样帮他们来打掩护!”
很多伤兵都没有次序地说:“官长,官长,不要误会了。”
“他们是我们的弟兄!”
“他们是我们的弟兄!”
“……”
陈再修原形毕露,咬牙切齿,向着被俘虏的国民党兵狠狠地说:“我不是问你们,是问那些讲赣西和客家话的。我再问你们,你们认识他们吗?”
“有的认识,有的不认识。”
“既然是一个部队,怎么不认识?”
“一个部队有几千人,怎么能个个认识?”
陈再修下令检查,顷刻之间,说客家话和赣西话的人,所有的东西——军毯、干粮袋、包袱、荷包——通通搜遍了,他从伤兵身上拉下布军毯,向地下一掷,随即冷笑着说:“你们还想打土豪吃猪肉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