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洪海准备下刀,又同陈廉说:“这里大约有三百多斤肉,一口人能不能分一斤?”
陈廉眉头一皱,说:“可以,可以。”
张洪海高举屠刀,用劲一砍,又割两下,对老表说:
“拿去,不用过秤了。”
陈廉看到了张洪海的刀法,惊奇地对他说:
“你真有两下!”
“会一点而已。”
第二个老表第三个老表按次序来了,每来一人,张洪海先问家里有几口,然后下刀,都不过秤。老表欢欢喜喜地拿走,他们都相信红军手快刀利,不会少斤缺两。
因为不过秤,肉分得快,将近黄昏,老表都走了,陈廉和张洪海准备回队,他俩边走边聊:
“老张,我以前只知道你会打仗,会做支部工作,今天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。你可以称得上是‘一刀屠’呀!”
“哪里!”张洪海有点不好意思,“什么‘一刀屠’?我只是估着下刀,多砍一点,反正是土豪的。”
“看你下刀有劲又准,你怎么会的?”
“小学毕业,就跟父亲种田。伯伯是屠户,他有时叫我帮忙,我看他下刀,他有时也让我动手,就慢慢学会,也有劲了。当兵以后,学刺杀,打手榴弹,劲更大了。”
“难怪,你还是家传呀!你把手艺和群众工作结台起来了。今天群众大会分猪肉,你不请自来,分外光彩。开始我还以为你要捣什幺鬼哩!”
两个人谈了几句就分手了,张洪海离驻地只二三十步,一提脚就到了。陈廉要走到街那头,有半里地,快到家,看到左侧铺店房顶后面高高竖起的十字架,就从小巷进去,走到天主堂门前,看到老表出出进进,他兴头又来了,大步进去。
不看则已,看了叫他一惊。玻璃门窗,好多煤气吊灯,通通打破了,能搬的东西搬走了,搬不动的也打破了。虽然快黄昏,还有不少人,更多的是儿童和小青年,从这间房到那间房,从楼上到楼下,翻东倒西,地下满是玻璃碎片,纸张图书,就是耶稣圣像,也被踏脏踩乱。
陈廉看到老表来打“洋土豪”,就说:
“老表,你们为什么不把东西搬回家——却把它砸破?”
老表看着陈廉,中等个子,脸庞稍圆,眼睛清亮,讲一口吉安话,既易懂,又和蔼。他们一拍即合,坦率地说:
“这里搬得动的东西,先来的人早搬走了,现在砸破的是搬不动的。”
“搬不动就搬不动,为什么砸破?”
“红军兄弟,你不知道,我们欠了洋人的钱。”
陈廉早就知道天主堂教主放高利贷,同情地说:
“难怪你们要出口气。”
“出口气是小事,我们还不起洋人的帐。”
“砸了他的玻璃,煤汽灯那些东西,就……”
“就是因为还不起。”老表放低声音说,“砸破他的房子和用具,他知道房子不能住,就不会回来了。他不回来,还他的球!”
“喏!这个道理。”陈廉又提醒一下,“传教士还是可能回来的。”
“回来也找不到我们。”
“我们不怕。”又有些老表说。“如果他真回来,在快到的时候,我们就起阵风。说红军游击队要来了,他就不敢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