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出屋子,我心中惨痛,失去他的悲切中还混杂了更多被欺骗的愤怒。他爱那个女人,我知道,他从没有像凝视那个女人那样凝视过我,从没有!这使我感到无法忍耐的愤恨和嫉妒,我坐在床沿上,咬着嘴唇和自己的痛楚挣扎,牧之又折了回来,不耐的说:
“忆秋,你没有做晚餐吗?”
“我忘了。”我有气无力说。
牧之凝视着我,他的眼睛里满布猜疑。
“你病了吗?”他问。“没有。”“有什么不对?”我直视着他,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!
“今天下午你没有上班,你到那里去了?”我问。
“上班?”他皱眉。“哦,你打过电话去?”
“是的。”“最近你好像对打电话发生兴趣了!”他冷冷的说。
“只是对你的行踪发生兴趣!”我大声说,被他的态度所刺伤了。“我的行踪?”他一怔,立即说:“哈,忆秋,你什么时候害上疑心病的?”“你别想唬我,”我生气的说:“你自己的行动你以为我不知道!”“我的行动?我的什么行动?”他板着脸问,但不安却明写在他的脸上。“我知道你有一个女人,”我干脆拆穿了说:“我要知道那是谁?”“一个女人!”他喊,喘了口气。“忆秋,你别瞎疑心!”
“我不是瞎疑心!”我叫:“我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?那个不要脸的霸占别人丈夫的女人!那个风骚而无耻的女人!她是谁?是舞女?妓女?还是交际花?……”
牧之对我冲过来,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辨明他的来意前,他反手给了我狠狠的一耳光,他抽得我头发昏,耳鸣心跳,眼前发黑,我踉跄的抓住床柱,以免跌下去,吸了一大口气,我抬起头来,牧之却一转身向室外走,我听到他走出大门,和门砰然碰上的声音,我知道他走了!走出了我的生活和生命。我仆倒在床上,头埋进枕头里,用牙齿咬紧枕头,以阻住我绝望的喊声。牧之深夜时分回来了,带着一身的酒气,带着跄踉的醉步,和满嘴的胡言乱语。我躺在床上,看着他仆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,我没有理他。第二天,我醒来的时候,已是上午九点钟,他去上班了,桌上有他留的一张纸条:
“忆秋,请原谅我。十点钟我打电话和你谈。”
我没有等他的电话,在经过半小时左右的思索和伤心之后,我决心要采取一项行动。是的,我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,而今,我必须独自去解决这个问题!我必须训练自己成长,训练自己面对现实!梳洗之后,我换了一件干净的“孕妇装”,镜子里反映出我浮肿而无神的眼睛,脸色是苍白的,神情却是使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落寞。我在镜子前面站了一段很长的时间,暗中计划见到那个女人之后要说些什么?责备她?骂她霸占别人的丈夫?还是乞求她?乞求她把我的丈夫还给我?头一项我可能行不通,因为我从不善于吵架,第二项就更行不通,因为我天性倔强,不轻易向人低头的。但是,无论如何,我还是先见见她再说,我倒要看看她,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!叫了一辆三轮车,我来到了那栋坐落在杭州南路的小巷中的日式房子面前。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,我按了门铃,是昨天那个下女开的门,她打量着我问:
“你找谁?”我愣住了,只得说:“小姐在不在?”“小姐还没起来。”我看看表,已经是十点钟,真会睡呀!我一脚跨进院子,不知是从那儿跑出来的一股冲劲和怒气,我直向室内走,一面昂着头说:“告诉你们小姐,有人要见她!”
我不待她回答,就脱掉鞋子,走上了榻榻米,又一直走进了客厅。客厅中的陈设雅致洁净,一套紫红色的沙发,一个玻璃门的书架,书架上放着一盆早菊。墙上挂着几张印刷精美的艺术画片,有一张裸妇显然是雷诺的,看样子这并不像一个欢场女人的房子。我在沙发上坐下来,那下女狐疑的望望我,就走进了里间。我靠在椅子中,虽然有一股盛气,却感到忐忑不安。直觉中也自认为我的行动有些鲁莽,我到底凭什么来责问别人?如果她一口否认,我又怎么办呢?
一阵熟悉的香味绕鼻而来,我迅速的抬起头,顿时眼前一亮,我面前亭亭的站着一个黑衣服的女人,长发垂肩,苗条袅娜,正用一对晶莹的眼睛凝视着我。我一时之间神志恍惚,努力在我记忆中搜索,我可以肯定自己见过这个女人,但想不出来在什么地方见过。她却对我轻盈的笑了笑,笑容中含有一抹说不出来的忧郁,然后她说:
“何太太,你的来意我明白,让您跑一趟,我实在很抱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