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依然木立不动,他猛烈的摇她,说:
“是我说错话了吗?洁漪?是我不该说吗?你生我的气了吗?”洁漪仍然不说话,可是,有两颗大大的泪珠溢出了她的眼眶,沿着那大理石般的面庞,滚落了下去。宗尧[yáo]更加慌乱了,他自责的说:“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,洁漪,我错了,我不该说!我不该用这些话来冒犯你,我该死!”
洁漪还是不动,但,新的泪珠又涌了出来。宗尧呆呆的望了她一会儿,猛然跺了一下脚说:
“我回重庆去!”说着,他向门口就走,才走到门口,洁漪发出一声惊喊,宗尧回过头来,洁漪对他冲过来,迅速的投进了他的怀里。她用手捶着他的胸口,哭着喊:
“哦,尧哥,你真坏,你真坏,你坏透了!你欺侮我!你明知道我的心,可是你让我等这么久!我以为你在重庆有了女朋友了!你太坏了!你太可恶了!你到现在才说,我从十二岁就开始爱你了,你到现在才说,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说了,你欺侮我……”宗尧闭上眼睛,深吸了一口气。然后,他揽紧怀里的躯体,俯下头去,用嘴唇堵住了那絮叨着的小嘴。感到宇宙在旋转,旋转,旋转……然后是一段像永恒那么长的静止。
窗外,一个人影悄悄的避开了,这是绍泉。他走出了后院的院门,在后山的一棵榆树下站住,这正是薄暮时分,天边堆着绚烂的彩霞。他修长的影子被落日投在地下,他伫立着,自语的说:“只有我,永远徘徊在属于别人的门外!”
他对着落日苦笑,笑着笑着,两滴泪水滚落了下来。他在树荫下席地而坐,把头埋进了手心里。
一个暑假如飞的过去了,在欢愉中,日子总像比平常溜得快一些。转瞬间,院里的梧桐叶子已变黄了。阳历九月初,重大要开学了,宗尧和绍泉开始整理行装,准备返回重庆。
这天下午,落下了第一阵秋雨。宗尧正把最后一件洗好熨好的长衫收进旅行袋去,洁漪悄悄的溜了进来,把一个长方形的纸包塞进他的食物篮里。
“那是什么?”宗尧问。
“白糕,你最爱吃的,给你路上吃。”
“我路上一定会吃得撑死。”宗尧望望那堆得满满的食物篮说。洁漪微微一笑,走到他身边,静静的站着。宗尧看着她,堆满一肚子的话,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还是洁漪先勉强的笑了笑,说:“到了重庆,一个人,冷暖小心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宗尧说。“别太贪玩,放了寒假,马上就来。”
“你放心,我会立刻飞来,如果我有翅膀就好了。不过,洁漪,夜里等我,每夜,我的梦魂一定在你枕边。”
“宗尧。”洁漪轻轻唤了一声,把前额靠在他的胸前,宗尧揽住了她,就这样依偎了好一会儿,静静的,只听得到院子里的雨声,洁漪叹了一口长气,说:“如果能化成你的影子就好了,你走哪儿,我跟到哪儿,一生一世,永不分开。”
“洁漪。”宗尧说:“你是我的影子,我就该是你的形了。”
“我做你的影子,一定把你监视得严严的,如果你背叛我,我就要审你。”“我怎么可能背叛你?”
“谁知道!你有那样一个光荣的外号!”“那是开玩笑的。”“反正你不可靠,以后,你只要看到你的影子,就像看到了我,那么,你就不敢做对不起我的事了。”
“好,我会记住。洁漪是我的影子,我的一行一动都在受监视。”洁漪笑了,又依偎了一刻,宗尧说:
“我该走了,等会儿赶不上车子。绍泉到哪里去了?”
“他去和后山上的那棵榆树告别,他说,在这儿住了两个月,和那榆树做了朋友,临走得告别一下。这人真有意思。”
“他是个痴人,一个多情的人,一个好人。我的朋友里面,我就喜欢他。现在,只好去找他了,看样子,他跟榆树的难解难分,也不下于我们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