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有点头昏,我要出去走走!”
“季文,你怎么了?头昏就在床上躺躺吧!又跑出去干嘛?等下给风一吹,更得病了!”旭琴皱著眉头说。
季文站定了脚,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,盯著旭琴的脸,里面燃著一种野性的火焰。嘴角抿得紧紧的,一脸的倔强、坚决,和某种说不出来的奇特表情。旭琴诧异的看著他,他这种脸色使她想起关在笼子里的狮子,她有点惊慌的喊:
“你怎么了?你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你已经知道了?是吗?”季文低沉的说,声调里含著点威胁的味道:“你已经知道一切了,是不是?”
“知道了什么?”旭琴恐慌的问。“不要装蒜了,知道了也好,免得大家闷著。我是爱晓琳,我们相爱了半年了,昨天和她看电影的是我,每星期三次的家教也是假的,我们一直在来往,我爱她!这就是一切!”
旭琴呆呆的站著,一开始她不知道季文在讲些什么,但,慢慢的,她明白了过来,她缓缓的坐进了椅子里,手放在膝上,眼睛凝视著前面的空间。
“晓琳……晓琳……晓……琳……”她喃喃的念著这个名字,好像这名字是完全陌生的一般。
“旭琴,”季文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,握得紧紧的:“旭琴,你一向是宽大的,你向来并不太看重儿女之情,你有你的事业、名誉,和成千成万的崇拜者。你向来把事业看得比家庭更重要,这不见得会打击你,但,晓琳没有你那么富有,如果我抛弃她,她只有死。旭琴,我们离婚吧!你不会很在意的,我相信你是乐于成全我和晓琳的。……”
旭琴坐在那儿,一动也不动,季文每一个字都像是讽刺和指责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鞭子。她张开嘴,想说话,但却说不出来。季文又继续说了下去:
“这许多年以来,我们都是貌合神离的生活著,不是吗?每天我下课回家,你总是埋在你的小说里,我们各人过著各人的生活,好像彼此都不相干似的。我曾经想挽回这种局面,但我并没有成功……晓琳原是你的读者,但她太引诱我……你会了解的,是不是?我不能抗拒她,她来的第一天,我就被注定了要去爱她的!……我没有办法,她是那么好!那么美……”旭琴心里像燃烧一盆火,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,她从不知道自己忽略了这个家,她是爱季文的,发狂般的爱著,她从没有爱任何一样东西胜过爱季文。但是,她太忙于写作,她忽略了他,她忘了他是在寂寞的生活著……而现在,难道一切都晚了吗?她觉得眼泪开始向眼眶里涌了进去,不!她不愿流泪,她不愿表现得像个弱者!
“你同意离婚吗?旭琴?你并不很爱我,是不是?你还有你的小说和你的读者,这些会马上使你忘掉我的,但,晓琳只有我……你懂吗?”她想告诉他,她是多么爱他,她想说他的一切判断都是错误了,但她说不出口,她不愿求她的丈夫施舍爱情。
“你同意离婚吗?”季文紧紧的望著她。
“不!”她咬著嘴唇说:“我不同意!”
四
旭琴坐在方家的客厅里,她的心中充满了乱七八糟的、紊乱的思绪。她不知道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?想抢白晓琳一顿?骂她是狐狸精?还是想哀求晓琳把季文还给她?但,无论如何,她要见见晓琳,见见这个一年多以来她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的晓琳。纸门拉开了,晓琳从里面屋子里轻轻的溜了出来,她的脸色苍白,一对大而美丽的眼睛显得无神而憔悴。她一直走到旭琴的身边,以一种惊惶而畏怯的神情望著旭琴,旭琴还没有开口,她就一把拉住旭琴的手,在旭琴脚前的榻榻米上坐了下来,啜泣著对旭琴说:“不要骂我,琴姐!不要骂我!”她把头俯在旭琴的膝上,像一只受惊的小鸟。旭琴望著她那乌黑的头,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恨意。但,虽然她恨她,却仍然抵不住另一种怜爱的情绪。她还记得晓琳第一次的出现,年轻、美丽而纯洁。后来她和季文学英文,他们常坐在一起,头碰著头的在灯下研究著问题,但自己却没有丝毫的怀疑过。于是,有一天,晓琳说不学英文了,而季文也开始给另外一个学生当家教,她却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在来往著。而现在,这个女孩却夺去了她的丈夫!
“琴姐,我没有办法不爱他……琴姐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