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噢噢,心虹,别哭呵!”老太太曲解了这眼泪的意义,她是更加温柔更加抱歉了。“别哭呵!乖儿!”她拥著心虹,用手拍抚著她的背脊,不住口的安慰著。“你不跟他计较呵!我会好好骂他呵!乖儿,别伤心呵!别哭呵!我一定骂他呵!”
狄君璞望著这一切,这是奇异的,令人感伤而痛苦的。他真不敢相信,这个老妇就是那晚在雾谷如凶神恶煞般的疯子,现在,她是多么慈祥与亲切!人的精神领域,是多么复杂而难解呵!尧[yáo]康走到狄君璞身边,低声的说:
“你认为带心虹来是对的吗?”
“是的。怎样?”“你不觉得这会使心虹太难受了?”
“或者。但是,如果心虹能为她做点什么,会使心虹卸下很多心理上的负荷。而且,我希望她们之间能重建友谊,那么,对心虹来说,会减少一个危险,否则,那老太太一发病,随时会威胁到心虹。”“我看,”尧康深思的看著那老太太。“我们能为那老太太做的事都太少了,除非让云飞复活,而这是不可能的事。现在,从她的眼神看,她根本就是疯狂的,我只怕,她的友谊并不可靠。”狄君璞愣住了,尧康的分析,的确也有道理。他望著那拥抱著的一对,本能的向前迈了一步,似乎想把心虹从卢老太太的掌握中夺下来。就在这时,雅棠怀抱中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,这立即就吸引了卢老太太的注意,她放开了心虹,迅速的回头,望著雅棠说:“谁在哭?谁在哭?”“是宝宝,”雅棠说:“他尿湿了。”抽掉了湿的尿布,她说:“我去拿条干净的来。”望著里面的屋子,她一时决定不下来把孩子交给谁。尧康伸出手去说:
“我抱抱,怎样?”雅棠的脸又一红,不知怎么,她今天特别喜欢红脸,默默的看了尧康一眼,她就把孩子交给了他。尧康抱著孩子,望著雅棠的背影,心里却陡然的浮起了一种又苍凉又酸楚的情绪。这些人,老的、小的、年轻的,他们在制造些什么故事呵!雅棠拿著尿布回来了,她身后跟著一个壮健的女仆,捧著茶盘和茶,想必这就是阿英。狄君璞料想,这阿英与其说是女仆,不如说是老太太的监视者更恰当。放下了茶,阿英进去了。雅棠接过孩子,把他平放在桌上,系好尿布。孩子大睁著一对骨溜溜的大圆眼睛,舞著拳头,嘴里咿咿唔唔的说个不停,老太太走了过来,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望著那孩子,愣愣的说:“这……这……这是谁家的孩子?”
“我的。伯母,我已经告诉过你了。”
“你的?”她的眼神更奇怪了,好像根本不了解似的。然后,她怯怯的对那婴儿伸出手去,祈求的、恳切的说:“我能抱他吗?”是祖孙间那种本能的感情吗?是属于血缘的相互吸引吗?孩子也对老太太伸出手去,嘻笑著、兴奋著。雅棠是感动了,她小心地把孩子放进老太太的手中,一边谨慎地注意著她,生怕她一时糊涂起来,把孩子给摔坏了。
老太太一旦抱住了那孩子,她好像就把周遭所有的东西都忘记了,她脸上流露出那样强烈的喜悦来,痴呆的眼睛竟放出了异采。退到墙边的一张椅子边,她坐了下来,紧紧的搂著那孩子。大家都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,防备的看著她,尤其雅棠,她是非常的紧张和不安了。
孩子躺在老太太怀中,不住的用他那肥胖的小手,扑打著老太太的面颊。老太太低俯著头,定定的凝视著他,像凝视一件稀世的珀宝。然后,她忽然抱紧了那孩子,摇撼著,拍抚著,嘴里喃喃的叫唤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