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笑了起来,他也笑了起来,一层融洽的气氛开始在他们之间弥漫。细雨仍然在飘飞着,如轻粉般飘飘冉冉的落下来,缀在她的头发上,缀在她的毛衣上。
“我很想告诉你一些我心里的话,雨薇,”他开了口,沉吟的低着头,用脚踢弄着脚下的石块。“关于那天我那小木屋里,你说的话。”“哦,”她迅速的应了一声,脸更红了。“别提那天吧,好吗?那天我很激动,我说了许多不应该说的话!”
“不!”他抬起眼睛来,正视她。“我用了四整天的时间来反覆思索你所说的话。一开始,我承认我相当恼怒,但是,现在,我只能说;我谢谢你!”
她凝视着他的眼睛。“是吗?”她低问。“是的。”他严肃的点点头。“我曾经在外面流浪了四年,这四年,我消沉,我堕落,我颓废,我怨天尤人,我愤世嫉俗,我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,举世皆我的敌人……”他耸耸肩。“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心情?”
“我想,我懂的。”她说,想起父亲刚死的那段日子,债主的催逼,世人的嘲笑,姐弟三人的孤苦无依……那时,自己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?觉得命运乖蹇,举世皆敌?所幸的,是那时自己必须站起来照顾两个弟弟,没有时间来怨天尤人,否则,焉知道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小太妹?
“四年中,我从来没有振作过,我过一天算一天,过一月算一月,过一年算一年,我懒得去工作,懒得找职业,我的生活,只靠写写骂人文章,或者,画画‘只配放在中山北路三流画廊里骗骗外国人’的烂画!”
她再一次脸红。“别提了!”她说:“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,我那时是安心想气你,事实上,你的画并不那样恶劣……”
“何必再解释?”耿若尘皱起眉头,鲁莽的打断了她:“你是对的!我那些抽象画烂透了!连具象都还没学到家,却要去画抽象!你猜为什么?因为买画的人十个有八个不懂得画,因为我画得容易,脱手也容易!那不是我的事业,只是我谋生的工具而已。”“可是,你如果安心画,你可以画得很好!”
“你又说对了!”他歪歪头,仍然带着他那股骄傲的气质。“像我父亲说的,只要我安心做任何事,我都会做得很好!”
她深深的望着他。“这以后,你又预备做什么呢?”
他咬住嘴唇,沉思了一会儿。
“我还不知道,”他犹疑的说:“我想,我不会在风雨园停留很久……”“嗨!”她挑高了眉毛:“我仿佛记得,你昨天才答应了你父亲,从此,你不再流浪了。”
“但是,”他压低了声音:“你告诉我的,他不会活很久了!你难道不认识我那两个哥哥?等到父亲归天,我也就该走了!目前,我只是回家陪伴老父,让他能……”他低语:“愉快的度过这最后的一段时间。”
她以不赞成的眼光紧盯着他。
“慢慢来吧,”她说:“我不认为你父亲只需要你的‘陪伴’,他更需要的,是他生命的延续,与他事业的延续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