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把女儿安顿好,等她睡熟,才回到自己屋里。他把外衣脱下,手里拿着那个叆叇囊,和腰间的玉佩,把玩得不忍撒手,料想那些东西一定和他的亡妻关山恒媚很有关系。他们的恩爱公案必定要在临睡前复讯一次。他走到石像前,不歇用手去摩弄那坚实而无知的物体,且说:“多谢你为我留下这两个女孩,教我的晚景不至过于惨淡。不晓得我这残年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过去,速速地和你同住在一处。唉!你的女儿是不忍离开我的,要她们成人,总得在我们再会之后。我现在正浸在父亲的情爱中,实在难以解决要怎样经过这衰弱的残年,你能为我和从你身体分化出来的女儿们打算么?”
他静静地站在那里,好像很注意听着那石像的回答。可是那用手造的东西怎样发出她的意思,我们的耳根太钝,实在不能听出什么话来。
他站了许久,回头瞧见承欢还在北边的厅里编织花篮,两只手不停地动来动去,口里还低唱着她的工夫歌。他从窗门对女儿说:“我儿,时候不早了,明天再编罢。今晚上妹妹话说得过多,恐怕不能好好地睡,你得留神一点。”承欢答应一声,就把那个未做成的篮子搁起来,把那盏小油灯拿着到自己屋里去了。
灯光被承欢带去以后,满屋都被黑暗充塞着。秋萤一只两只地飞入关怀的卧房,有时歇在石像上头。那光的闪烁,可使关山恒媚的脸对着她的爱者发出一度一度的流盼和微笑。但是从外边来的,还有汩稳的海潮音,嘶嗉的蟋蟀声,铮铛的铁马响,那可以说是关山恒媚为这位老鳏夫唱的催眠歌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