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有什么。今晚上你一定能赏脸罢。”
“岂敢。我一定奉陪。您瞧我都打扮好了。”
主客坐下,叙了些闲话。何小姐才说她有一位表哥甄辅仁现在没有事情,好歹在教育界给他安置一个地位。在何小姐方面,本不晓得她表哥在外洋到底进了学校没有。她只知道他是借着当随员的名义出国的。她以为一留洋回来,假如倒霉也可以当一个大学教授,吴先生在教育界很认识些可以为力的人,所以非请求他不可。在吴先生方面,本知道这位甄博士的来历,不过不知道他就是何小姐的表兄。这一来,他也不好推辞,因为他也有求于她。何小姐知道他有几分爱她,也不好明明地拒绝,当他说出情话的时候,只是笑而不答。她用别的话来支开。
她问吴博士说:“在美国得博士不容易罢?”
“难极啦。一篇论文那么厚。”他比仿着,接下去说,“还要考英、俄、德、法几国文字,好些老教授围着你,好像审犯人一样。稍微差了一点,就通不过。”
何小姐心里暗喜,喜的是她的情人在美国用很短的时间,能够考上那么难的博士。
她又问:“您写的论文是什么题目?”
“凡是博士论文都是很高深很专门的。太普通和太浅近的,不说写,把题目一提出来,就通不过。近年来关于中国文化的论文很时兴,西方人厌弃他们的文化,想得些中国文化去调和调和。我写的是一篇《麻雀牌与中国文化》。这题目重要极了。我要把麻雀牌在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的地位介绍出来。我从中国经书里引出很多的证明,如《诗经》里‘谁谓雀无角,何以穿我屋’的‘雀’便是麻雀牌的‘雀’。为什么呢?真的雀哪会有角呢?一定是麻雀牌才有八只角呀。‘穿我屋’表示当时麻雀很流行,几乎家家都穿到的意思。可见那时候的生活很丰裕,像现在的美国一样。这个铁证,无论哪一个学者都不能推翻。又如‘索子’本是‘竹子’,宁波音读‘竹’为‘索’,也是我考证出来的。还有一个理论是麻雀牌的名字是从‘一竹’得来的。做牌的人把‘一竹’雕成一只鸟的样子,没有学问的人便叫它做‘麻雀’,其实是一只凤,取‘鸣风在竹’的意思。这个理论与我刚才说的雀也不冲突,因为凤凰是贵族的,到了做那首诗的时代,已经民众化了,变为小家雀了。此外还有许多别人没曾考证过的理论,我都写在论文里。您若喜欢念,我明天就送一本过来献献丑。请您指教指教。我写的可是英文。我为那论文花了一千多块美金。您看要在外国得个博士多难呀,又得花时间,又得花精神,又得花很多的金钱。”
何小姐听他说得天花乱坠,也不能评判他说的到底是对不对,只一味地称赞他有学问。她站起来,说:“时候快到了,请你且等一等,我到屋里装饰一下就与你一同去。我还要介绍一位甜人给你。我想你一定会很喜欢她。”她说着便自出去了。吴博士心里直盼着要认识那人。
她回到自己屋里,见黄小姐张皇地从她的床边走近前来。
“你放什么在我床里啦?”何小姐问。
“没什么。”
“我不信。”何小姐一面说一面走近床边去翻她的枕头。她搜出一卷筒的邮件,指着黄小姐说,“你还捣鬼!”
黄小姐笑说:“这是刚才外头送进来的。所以把它藏在你的枕底,等你今晚上回来,可以得到意外的喜欢。我想那一定是你的甜心寄来的。”
“也许是他寄来的罢。”她说着,一面打开那卷筒,原来是一张文凭。她非常地喜欢,对着她的朋友说:“你瞧,他的博士文凭都寄来给我了!多么好看的一张文凭呀,羊皮做的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