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天剑哼哼哈哈地应着。
包立从小公馆抱过来后,二太太非常宠爱。因为只有几个月大,必得雇奶妈照看,没文化的奶妈二太太还不相信,从医院请来个特别护士。小衣服一买二十多件,小孩子家正是猛长的时候,有些衣服穿都没有穿就小得不能穿了。在这种养育下,包立不论将来上学或是做人,只能落人“劣”
等。
叶莲子来到包家时,包立已经七八岁了。
他常常一把抢下吴为的小饭碗;说:“你凭吗吃我们家的大米子儿?”
吴为就瘪着嘴垂头而立。
包立要的是吴为的啼哭,吴为不哭他就气得跳着脚说:“小要饭的,小要饭的!”
包家的剩饭一桶一桶往阴沟里倒,怎么就容不下吴为这一小口饭?
一到吃饭的时候叶莲子心里就念叨:包立千万别到下房来,让吴为吃顿囫囵饭吧。可是包立上蹿下跳、东跑西颠,谁能防得了他?
不知道什么时候,包立就拿着水枪站在了身后,非让吴为陪着他玩。吴为要是不陪他玩,他就拿水枪往吴为脸上滋,滋得吴为睁不开眼。
眼巴巴在一旁守着的叶莲子就赔着笑脸拦阻:“小少爷,小少爷,太太叫你呢,太大叫你呢!”
这样一来,吴为就更不陪包立玩了。越是不陪他玩他就越气,气不过了伸手就打。
包立往吴为脸上滋水叶莲子还能忍,要是大打出手她就无法忍了,一把将吴为护在怀里,包立的拳头就只好落在她的身上。她是佣人,能对主人的孩子说什么?只能用两只眼睛恨恨地盯着包立。
温妈就说:“让小少爷打几下怕什么?”
叶莲子说:“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,干吗让人家打着玩儿?”
温妈不瘟不火地说:“谁让你是佣人呢。”
她说:“我是佣人,我孩子不是佣人。”
“是佣人就不该带孩子,主家让你带孩子就不错了,你还不让人家小少爷打几下?瞧你的眼睛,瞪得像个老爷,你要是有老爷的命也行,偏偏地没有呀!”
刘妈就说:“说的!要是你的孩子,你乐意让人打吗?”叶莲子过世后,吴为也去找过三:太太,巧遇包立从台湾回大陆探亲,看上去很是遭遇过的样子,往昔的嚣张、跋扈,似乎也被拦腰横砍,谨慎而又阴沉地坐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。
一九四九年政权易手前夕,包天剑不是不想远走高飞,可是他们已经穷困得凑不上盘缠,这个行伍出身不善思索的人,竟像预言家那样看到了自己的大限,惶惶然对三太太说:“要是不走,下场就太惨啦!”三太太冷丝丝地笑笑:“你到底明白过来了!”
此时只好让包立先走,说是他们的盘缠慢慢再想办法。其实心里再明白不过,所谓“慢慢再想办法”,不过是人们坠人深渊前那绝望而又不甘的最后一瞥。
包立上路时只能带几箱衣物,其他什么也没有了。到台湾后先在舅舅家落脚,而后进了中学。人到没钱的时候,除了爹娘老子,很少有人再顾念你这个社会关系,舅舅待他自然一天不如一天。他只好搬出去,靠变卖那几箱子衣物念完高中,又考上了航空学校,后在空军服役。靠着空军往来便利做了些生意,才有了稳定的生活。
回到离别几十年的北京真是百感交集,对着三太大又是涕泪交流,又是磕头下跪……他不是不知道,一九四九年后生母三太太在毛衣厂织毛衣,兄弟姐妹或在菜站卖菜,或在工厂当小工……一家人生活十分拮据,可他就是一分钱也不往外拿,——也许不能怪他不讲骨肉之情,他足穷怕了。
总而言之,他过去怎样折磨吴为,现在生活也就怎样折磨着他。
包天剑走后,二太太生活并不很宽裕,但她从没找过包老太爷,只靠变卖首饰度日。首饰本是玩物,怎能以此为生?而且上当铺的心情好受吗?人知道包家太太上当铺,算怎么回事!
她也一直以为包天剑把三太太送走了,没想到三太大没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