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傍晚时分,宋令韦带我去见一个人。年纪很轻,顶多二十来岁,染着黄色的头发,铜丝一样一根根竖起来,眼神闪烁,畏畏缩缩的站在角落里,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。我问:他是谁?“宋令韦拿起桌子上的衣服,淡淡说:“他就是送货来的,等下会带我们去一个地方,有没有兴趣一起去?”我不由得仔细打量那年轻人,才发现他脸上有伤痕,左边脸都肿起来了,嘴角有血迹,犹有余悸的看着宋令韦,大概很吃了些苦头。
我没再说话,跟着宋令韦,在那年轻人的指引下往老北京城区一路开过去。道路太狭窄,车子进不去,只好在胡同口就停下来。我四处看了眼,低矮陈旧的四合院,斑驳脱落的墙壁,歪歪斜斜的胡同,道路也是坑坑洼洼的,有些怔住了,好像一下子回到黑白电影中的北京城,时光倏忽倒流了几十年,原来现在的北京还有这样的地方呢!那年轻人领着我们在一家院门前停住了,岩石铺成的台阶分外高,短而紧凑,光滑狭窄,一不注意很容易跌倒。
竟然是对襟似的长而窄的木门,上面还有人用黑色炭笔调皮的画了个光屁股的小孩。右边那扇门上有一个铜绿斑斓的拳头般大小的手环,左边的大概已经丢失了。那人倒没有敲手环,用力往里一推,门就开了。我跟在宋令韦后面进去,院子中间中了一棵大槐树,那树估计得有上百年的树龄,斜斜的歪在半空中,光秃秃的,伸出的枝桠就有我整个人那么大。
那年轻人犹豫的看了我们一眼,在西边的一间房门前站住了,然后垂着头敲门。我注意到门外边有一个煤球炉子,这东西似乎是我小时侯的产物,现在大概是古董了吧?通红的火光从缝隙里照出来,带着翻滚的气浪,上面架了口高压锅,冒出的汽水正嘟嘟嘟的响,闻到萝卜的香味。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:“来了,来了,谁呀?”我简直不能相信,往后退了两步。
李欣穿着厚厚的棉袄掀开厚重的帘子探出头来,大概还没看见我,皱眉说:“辛力,你干嘛到我家里来?”又不甚欢迎的看了眼宋令韦,最后才见到站在后面的我,露出吃惊的表情,随即环视了一圈,带紧房门走出来,冷冷的看着我,说:“你来这干嘛?”语气仿佛带有恨意。宋令韦见我没说话,站出来平静的说:“你就是李欣?我们为什么来找你,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吧?”
她脸色瞬间变的煞白,抬头愤怒的瞪着那个叫辛力的人,好半天后说:“那你们想怎么样?本来就是你们逼人太甚!”一副破釜沉舟,什么都不怕的样子。我还来不及说话,从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:“欣欣,是谁在外面,大冬天的,也不请人进来说话!”随即门从里面打开了。
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老人坐着轮椅滑出来,看见辛力便变了脸,呵斥说:“你这小子,年纪轻轻不学好,整天偷鸡摸狗的还敢上我们家的门,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!”当真伸出手中的拐杖劈头就打。辛力蛤蟆一样跳下台阶,狼狈万分,远远站着不敢上前。那老人带有三分怒气打量我们。我怕他不分青红皂白也跟着一拐杖打下来,赶紧说:“老大爷,我是李欣的同事,找她有事。”李欣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我们,垂着头没有说话。
他听了,立即乐呵呵的说:“啊,原来是欣欣的同事,快请进,请进。刚才真是怠慢了。”撑起上身殷勤的要掀帘子,李欣抢先一步拉开帘子,说:“行了,爷爷,我来,我来。”推着他爷爷进去了。那老人热情的招呼:“进来喝口热茶,站外面可冻坏了吧。”我和宋令韦只好跟着进去。
饭桌上已经摆好菜了,只有一碗酱萝卜和一盘子大白菜,另外还有一碟子甜辣酱。那老人连声说:“请坐,请坐,地方局促点,请不要嫌弃。”我忙说:“哪里,哪里,冒昧前来打搅,应该是我们过意不去才是。”拉着宋令韦在沙发上坐下来。那沙发又冷又硬,弹簧似乎都坏了,坐蓐上有一两个手指般大的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