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五十一)
我叫晨树,我在新疆长大。
很多时候我行色匆匆地穿越着不同的城市。
可是内心依然没有方向,如果有一天你在地铁站火车站或者马路边
看到一个背着黑色的登山包的孩子,一个眼神清亮可是笑容落寞的孩子,那么请你试着叫我的名字,叫我晨树,我会转过头来对你微笑,然后对你说,请带我回家。
(五十二)
我叫晨树,从小在新疆长大,现在生活在中国的西南角。
我小时候总是在两个省之间频繁地穿行,火车绿色车窗圈住的风景成为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。
墨绿起伏的安静山脉,金黄色的麦田中突然腾空的寂寞飞鸟,飞逝的灰铁站牌,站台上陌生的面容,还有,进入新疆时大片大片的沙漠,一眼望不到边。
偶尔会有一棵树在很遥远的地方孤单地站立着,一个人,无依无靠的样子。
(五十三)
我墙上所挂的那幅挂毯是一个外国人送给我的,他去新疆旅行的时候买的,后来遇见我,我替他指路,然后他对我说谢谢,笑容单纯清澈。
他说他要将挂毯送给我。
回家后我将那块挂毯挂在了墙上,然后看见从里面不断掉落出细而柔软的沙子。
我知道那是新疆连绵不断的沙漠中的沙子。
你给我一滴眼泪,我就看见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。
(五十四)
我认识的人当中旅行次数最多的人是齐勒铭,因为他的所有的生活几乎都是旅行。
他曾经告诉过我他也许一辈子都会在路上,一直走一直走,走到走不动那天倒下来,安静地死掉。
(五十五)
他是我以前的朋友,初中的时候我们一起听摇滚CD,听到毕业的时候他就突然消失了,然后我开始不断收到他写给我的信,天南地北的邮戳不断出现在我的信箱中,我抚摸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邮票,心里念:
齐勒铭,你现在在哪儿?
(五十六)
曾经我和齐勒铭是全校最顶尖的学生,我们在晚上听各种各样的CD,然后在考试中拿最高的分数。
只是我们有点不一样,我有最完美的家庭,可是他,用他的话来说就是“我只有妈妈,而且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当我的妈妈”,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忧伤弥漫的笑容,我看到他转过头去,之后就一直不说话。
(五十七)
那是在他家门口,我们两个就一直站在梧桐浓密的树阴下,阳光从枝叶间跌落下来,在他黑色的头发上四散迸裂。
然后他说他进去了,当他打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妈妈,气质高贵可是面容冷漠,她正要出来,她和齐勒铭擦肩而过的时候竟然没有一句话,我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齐勒铭静静地关上门,然后齐勒铭的妈妈从我身边安静地走过去。
他们家很大很富有,甚至有自己的花园和门卫,可是站在他家门前的那一刻,我觉得莫名其妙的难过。
(五十八)
小A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,我们像是兄弟一样,甚至比兄弟都要好。
我总是拉着小A天南地北四处乱跑,而他总是笑眯眯地跟着我疯,我记得有一个暑假离开学只有10天的时候
我拉着他去了西安,那个有着古老城墙的城市,会在夕阳下让人想起过往的城市。
那天晚上我经历了一件奇妙的事情,我推开旅馆窗户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在颓败的城墙下面
吹埙,恍惚苍凉的声音中,我看到那个人的面容,有些苍老但是很精神也很明朗,棱角分明,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个地方,像是一幅年代久远的画,绝美得如同遗落的风雨飘摇的宋朝。
我叫小A过来看,他走到窗户边上的时候低低地说了声哦,然后就没有了声音,我和他就在那里一直安静地看着那个吹埙的人,一直看到星光如杨花般落满肩膀。
(五十九)
我和齐勒铭的出发时间总是错开,当他要出发的时候我总是在上课,而我要出发的时候,他已经在路上,前往下一个驿站。
他总是称每个城市为驿站,我问他,那你觉得哪儿是家?
他告诉我,不知道,正因为不知道,所以我在找。
我问,如果找不到呢?
他笑笑说,那就一直找。
(六十)
惟一一次我和齐勒铭一起去的地方是四川的边界,一个人烟很少的地方,没有人把那儿当作旅游景点,可是齐勒铭会。
那个地方很小很偏僻很落后,而且没有旅馆。
可是我觉得很平静也很安静,一个地方只要人不多不吵我就能忍受。
而且那里的风景很美。
那些树都是很安静的样子,朴实而且淡定,像山水画介于泼墨与工笔之间的状态,像是蒙了一层江南厚厚的水气。
我和齐勒铭走在那些年代久远的青石板路上,有炊烟从两边的木房子中飘出来弥漫在长长的巷道里,带着世间甜腻而真实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