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大夫蹲下身,说:“上班呢。”
沙复明放下王大夫的裤管,却站起来了,说:“陪兄弟喝杯酒去。”
王大夫最终还是被沙复明拖走了。他的前脚刚走,小孔后脚就找了一间空房子,一个人悄悄钻了进去。她一直想给小马打一个电话,没有机会。现在,机会到底来了。小马是不辞而别的。小马为什么不辞而别,别人不知道,个中的原委小孔一清二楚。都是因为自己。再怎么说,她这个做嫂子的必须打个电话。说一声再见总是应该的。
小马爱自己,这个糊涂小孔不能装。在许多时候,小孔真心地希望自己能够对小马好一点。可是,不能够。对小马,小孔其实是冷落了。她这样做是存心的。她这样做不只是为了王大夫,其实也是为了小马。她对不起小马。严格地说,和小马的关系弄得这样别扭,她有责任。是她自己自私了,只想着自己,完全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。小马对自己的爱是自己挑逗起来的。如果不是她三番五次地和人家胡闹,小马何至于这样。断然不至于这样的。还是自己的行为不得体、不确当了。唉,人生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胡同,一不小心,不知道哪一只脚就踩进去了。
小马的手机小孔这一辈子也打不进去了。他的手机已然是空号。小马看起来是铁了心了,他不想再和“沙宗琪推拿中心”有什么瓜葛了。其实是不想和自己有什么瓜葛了。小马,嫂子伤了你的心了。也好。小马,那你就一路顺风吧。嫂子祝福你了——你不该这样走的。你好歹也该和嫂子说一声再见,嫂子欠着你一个拥抱。离别是多种多样的,怀抱里的离别到底不一样。这一头实实在在,未来的那一头也一定能实实在在。小马,你一定要好好的。好好的,啊?你听见了没有?千万别弄出什么好歹来。你爱过嫂子,嫂子谢谢你了。
小孔装起手机,却把深圳的手机掏出来了。这些日子头绪太多,小孔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的父母联络了,好歹也该打一个电话了吧。小孔刚刚把深圳的手机掏出来,突然想起来了,父母也有一段日子没和自己联系了——家里头不会出了什么事情了吧?这么一想小孔就有些急,慌里慌张地把老家的号码摁下去了,一听,手机却没有任何的动静。真是越急越乱,手机居然还没电了。好在小孔还算聪明,她拉开了手机的后盖,想取SIM卡。只要把深圳的SIM卡取出来,再插到南京的手机里去,父母肯定看不出任何破绽来的。
深圳的SIM卡却不翼而飞。小孔一连摸了好几遍,确定了,深圳的SIM卡没有了。这个发现对小孔可以说是致命的一击。卡没了,手机号没了,她离败露的日子也就不远了。小孔顿时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。这个谎往后还怎么撒?撒不起来了。
手机的卡号怎么就丢了呢?
不可能。手机在,手机的卡号怎么会不在。一定是有人给她的手机做了手脚了。这么一想小孔就全明白过了。是金嫣。一定是她。只能是她。王大夫从来不碰她的手机的。小孔刹那间就怒不可遏——金嫣,我和你是有过过节,可自从和好了之后,天地良心,我拿你是当亲姐妹的。你怎么能做出这种阴损毒辣的事情来!啊?小孔一把就把手机拍在了推拿床上,转过身去。她要找金嫣。她要当着金嫣的面问清楚,你到底要做什么?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?
刚走到门口,小孔站住了。似乎是得到了一种神秘的暗示,小孔站住了。她回过头来,走到了推拿床边,捡起了床上的手机。这是南京的手机,只要她拨出去,她的秘密就暴露了。深圳的手机卡已经没了,断然没有回头的可能。换句话说,暴露是迟早的。然而,这暴露积极,也许还有意义。她可以说谎。她可以在谎言中求得生存,但没有一个人可以一辈子说谎。没有人可以做得到。
小孔拿起手机,呼噜一下,拨出去了。座机通了。小孔刚刚说了一声“喂”,电话里就传来了母亲尖锐的哭叫。看起来他们守候在电话机的旁边已经有些日子了。母亲说:“死丫头啊,你还活着?你怎么关机关了这么多天啦死丫头我和你爸爸都快疯了!你快说,你人在哪里?你好不好?”
“我在南京。我很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