咪呜……
檀木橛子已经进去了一小半——咪呜……香香的檀木……咪呜……直到现在为止,俺岳父还没有出声号叫。俺从爹的脸色上,看出了爹对俺岳父十分地钦佩。因为在执刑之前,爹与俺考虑了这次执刑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。爹最担心的就是俺岳父的鬼哭狼嚎一样的号叫声,会让俺这个初次执刑的毛头小伙子心惊胆战,导致俺的动作走样,把橛子钉到不该进入的深度,伤了俺岳父的内脏。爹甚至为俺准备了两个用棉花包起来的枣核,一旦出现那种情况,他就会把枣核塞进俺的耳朵。但是俺岳父至今还没有出声,尽管他的喘息比拉犁的黑牛发出的声音还要大还要粗重,但他没有嗥叫,更没有哭喊求饶。
啪——啪——啪——
咪呜……
俺看到爹的脸上也有汗水流了出来,俺爹可是一个从来不出汗的人啊,咪呜,爹攥着檀木橛子的手似乎有点颤抖,爹的眼睛里有一种惶惶不安,俺看到爹这样子,心中也慌了。咪呜,俺们其实并不希望孙丙咬紧牙关一声不吭。俺们用猪练习时已经习惯了猪的嗥叫,在十几年的杀猪生涯中,俺只杀过一只哑巴猪,那一次闹得俺手软腿酸,连续做了十几天恶梦,梦到那只猪对着俺冷笑。岳父岳父您嗥叫啊,求求您嗥叫吧!咪呜咪呜,但是他一声不吭。俺的手腕子一阵酸软,腿脚也有点晃动,头大了,眼花了,汗水流进了俺的眼睛,鸡血的腥臭气味熏得俺有点恶心。爹的头变成了黑豹子的头,爹的美丽的小手上生出了黑色的毛儿。岳父的身上也生出了黑毛,他的起起伏伏的头成了一个庞大的熊头。它的身体变得大极了,它的力量大极了,牛皮绳子变得又细又脆,随时都会被崩断。与此同时,俺的手拿不准了。俺一槌悠过去,打偏了,打在了爹的爪子上。爹呻吟了一声,松开了手。俺又一槌悠过去,这一槌打得狠,橛子在爹的手里失去了平衡,橛子的尾巴朝上翘起来,分明是进入了它不应该进入的深度,伤到了孙丙的内脏。一股鲜血沿着橛子刺刺地窜出来。俺听到孙丙突然地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嗥叫,咪呜咪呜,比俺杀过的所有的猪的叫声都要难听。爹的眼睛里喷出了火星子。他低声地说:
"小心!"
俺抬起袖子擦擦脸,喘了几口粗气。在孙丙一声高似一声的嗥叫声中,俺的心安静了下来,手不酸了,腿不软了,头不大了,眼不花了,咪呜,爹的脸又恢复了爹的脸。岳父的头也不再是熊的头。俺抖擞精神,拿捏着劲儿,继续敲打板子:
梆——梆——梆——
咪呜咪呜——
孙丙的嗥叫再也止不住了,他的嗥叫声把一切的声音都淹没了。橛子恢复了平衡,按照爹的指引,在孙丙的内脏和脊椎之间一寸一寸地深入,深入……
啊~~呜~~嗷~~呀~~
咪呜咪呜喵~~。
他的身体里也发出了闹心的响声,好像那里边有一群野猫在叫春。这声音让俺感到纳闷,也许是俺的耳朵听邪了。奇怪奇怪真奇怪,岳父肚子里有猫。俺感到又要走神,但俺爹在关键时刻表现出的平静鼓励了俺。孙丙喊叫的越凶时"俺爹脸上的微笑就越让人感到亲切。他的眉眼都在笑,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。好像他不是在执掌天下最歹毒的刑罚,而是在抽着水烟听人唱戏,咪呜咪呜……
终于,檀木橛子从孙丙的肩头上冒了出来,把他肩上的衣服顶凸了。俺爹最早的设计是想让檀木橛子从孙丙的嘴巴里钻出来,但考虑到他生来爱唱戏,嘴里钻出根檀木橛子就唱不成了,所以就让檀木橛子从他的肩膀上钻出来了。俺放下油槌,捡起小刀,把他肩上的衣服挑破。爹示意俺继续敲打。俺提起油槌,又敲了十几下,咪呜咪呜,檀木橛子就上下均匀地贯穿在孙丙的身体之中了。孙丙还在嗥叫,声音力道一点也没有减弱。爹仔细地观看了橛子的进口和出口,看到各有一缕细细的血贴着橛子流出来。满意的神情在爹爹脸上洋溢开来。俺听到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俺也学着爹爹的样子,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咪呜……
九
在爹的指挥下,四个衙役把那块松木板子连同着俺岳父从床子上抬下来,小心翼翼地往那座比县城里最高的屋脊还要高的升天台上爬去。升天台紧靠着席棚的一侧,用原木和粗糙的木板架设了长长的漫道,爬起来并不费力,但那四个身体强壮的衙役全都汗流浃背,把一个个的湿脚印鲜明地印在木板上。孙丙还被牢牢地捆在木板上。他还在嗥叫,但声音已经嘶哑,气脉也短促了许多。俺和爹跟随在四个衙役的背后爬上了高台。高台的顶端用宽大的木板铺设了一个平台,新鲜的木板散发着清香的松脂气味。平台正中央竖起了一根粗大的松木,松木的顶端偏下地方,横着钉上了一根三尺长的白色方木,就跟俺在北关教堂里看到的十字架一个样子。
衙役们小心翼翼地把孙丙放下,然后就退到旁边等待吩咐。爹让俺用小刀子挑断了将孙丙捆绑在木板上的牛皮绳子,绳子一断,他的身体一下子就涨开了。他的四肢激烈地活动着,但他的身体因为那根檀木撅子的支撑,丝毫也动弹不了。为了减少他的体力消耗,也为了防止他的剧烈的动作造成对他内脏的伤害,在俺爹的指挥下,在俺的参与下,四个街役把孙丙提起来,将他的双腿捆扎在黑色的竖木上,将他的双手捆绑在白色的横木上。他站在平台上。只有脑袋是自由的。他大声骂着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