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小江钻到伙房里去,很快又跑出来,说:
"味道好极了。肉啊,肉啊,我想死你了。亲娘比不上一块酱牛肉啊……"
冯铁汉抽着烟卷,坐在一把椅子上,一副很沉静的样子,好像比赛与他没有关系似的。
我对着用好奇或是敬佩的眼神看着我和妹妹的众人点点头,算是打了招呼,然后我就坐在了冯铁汉旁边的凳子上。妹妹站在我的身边,悄悄地说:
"哥哥,我还是有点紧张。"
"不用紧张。"我说。
"哥哥你喝茶吗?"
"不喝。"
"哥哥我想撒尿。"
"去吧,到伙房后边去。"
我看到人群中有人在交头接耳,我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,但是我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。
冯铁汉递给我一支烟,问我:
"抽吗?"
"不抽,"我说,"抽烟后影响味觉,无论多么好的肉也品尝不出滋味来了。"
"我似乎不该跟你比赛吃肉,"冯铁汉说,"你还是一个小孩子,万一撑坏了,我心中会不安的。"
我笑笑,没有说话。
妹妹回到了我的身后,低声对我说:
"哥哥,老兰来了,爹和娘没有来。"
"知道了。"
刘胜利和万小江来到桌子前坐下。刘胜利靠着我,万小江靠着刘胜利。
老兰大声吆喝着:
"都到齐了吗?到齐了就开始。黄彪呢?黄彪,肉煮好了没有啊?"
黄彪从伙房里跑出来,用一根黑乎乎的毛巾擦着手说:
"煮好了,上吗?"
"上。"老兰说,"各位,我们今天在这里,举行我们厂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吃肉大赛。比赛者是罗小通、刘胜利、冯铁汉、万小江。这次比赛可以看成是一场选拔赛,比赛优胜者,有可能参加将来我们厂在社会上公开举办的吃肉大赛。事关前途,希望参赛者把全部的本事都拿出来。"老兰的话很有煽动性,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,许多的话语,像匆忙起飞的鸟群一样,乱纷纷地碰撞着。老兰举起一只手,摆动着,制止了人们的说话声。他接着说,"但是,我们要把丑话说在前面,那就是,每个参赛的人,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,万一发生了什么不良的后果,厂里概不负责,也就是说,一切后果自负。"老兰指指正从人缝里往里挤着的镇医院的医生,说,"闪一闪,让医生进来。"
人们都把脖子往后扭去,看到那个背着药包子的医生,满头大汗地挤进来。他站在我们面前,笑着,露出一口黄色的牙齿,似乎是抱歉地说:
"我是不是来晚了?"
"你没有来晚,比赛还没开始呢。"老兰说。
"我还以为来晚了呢,"医生说,"院长刚刚通知我,我背上药包子就往这里跑。"
"您没有来晚,您慢悠悠地往这走都来得及,"老兰对医生说了几句,就把目光转移到我们这边,问:"各位好汉,你们准备好了吗?"
我看看那三个就要与我比赛的人。我看他们的时候,他们也正在看我。我笑着对他们点点头;他们也对我点点头。冯铁汉脸上有冷冷的笑。刘胜利板着脸,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,仿佛他不是要和我进行吃肉比赛,而是要和我进行生死搏斗。万小江嬉皮笑脸,不时地挤鼻子弄眼,引逗得人们发出笑声。刘胜利和万小江的模样,让我心中感到更加踏实,我知道他们必输无疑,但冯铁汉脸上的冷笑,让我感到深不可测。咬人的狗不叫,我预感到,真正的对手,是这个黄脸的、冷笑着的、不动声色的冯铁汉。
"好吧,医生也来了,我的话你们也听明白了,比赛的规则你们也都清楚了,肉也煮好了,那就开始!"老兰高声宣布,"华昌肉联厂第一届吃肉比赛现在开始,黄彪,上肉!"
"来啦——"黄彪像旧时代饭店里那些堂倌一样,拖着长腔喊叫着,端着一个盛满了肉的红色塑料盆子,迈着流水般的小碎步,从伙房里飘出来,在他的身后,紧跟着三个临时请来帮忙的女工,都穿着白色的工作服,步伐轻快,很像训练有素的样子,脸上都带着喜色,手中都端着一个盛满了肉的红色塑料盆子。黄彪将他端着的那盆肉放在我的面前。三个女工将她们端着的肉,依次放在那三个人面前。
是我们厂出产的牛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