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明楼一路低头走着,思谋着这件事,觉得没什么好办法能使他的心灵安宁一些。
他走到大马河河湾的岔路上,抬起头向村里照了照,突然看见他亲家刘立本圪蹴在一棵老枣树下抽卷烟。他心想:大概到内蒙古又买了匹便宜马,等着给他能哩!
刘立本在亲家母家里吃完饭,就圪蹴在这里等上了明楼。
女儿给他做下的丢脸事,使他感到自己的个子都低了几寸。他现在想让明楼先把加林收拾一顿,把这事先镇压下去。然后得马上给巧珍找人家。今年能出嫁就出嫁,最迟不能拖过明年。女子大了,不寻人家,说出事就出事!他还想让明楼出面,说服巧珍和马店的马拴结亲。他是书记,面子大!
高明楼走到枣树下,很自然地蹲在了立本的对面。两亲家先让了一番烟。明楼嫌卷烟太硬,立本嫌纸烟没劲。两个人只好各吸各的。“怎样?又买了便宜货了吧?能挣多少钱?”明楼问他的生意人亲家。“挣钱顶个球!”立本粗鲁地叫道,情绪败坏地把头一拐。
“我头一次听你把钱不当一回事。”明楼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,同时也不知道亲家有什么不高兴。看他满脸气呼呼的样子,就问:“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?你今年钱挣得快把口袋都撑破了,还不满意吗?而今这政策正是你的好政策!”他又不由得露出讽刺的笑容。
“好你哩,不要挖苦我了。我现在滚油浇心哩!”刘立本两条胳膊朝亲家一摊,脸上显出一副哭相。
高明楼一看他这样子,也认真起来,说:“哭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哭谁哩!你说你倒究出了什么事嘛!”
刘立本把正在抽的半截子卷烟扔到旁边的草地上,难受地说:“巧珍给我做下丢脸事了!”
“那么好个娃娃,弄下什么事了?”高明楼惊讶地问。
“唉,真叫人没法提!高玉德那个缺德儿子勾引我巧珍,黑地里在外面疯跑,弄得满村都风风雨雨的。你看我这人现在活成个甚了!”刘立本咽了一口唾沫,难受地把头倒勾了下来。高明楼一下子笑了:“哈呀,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哩!不就是他们两个谈恋爱吗?”“狗屁恋爱!连个媒人也没经,黑天半夜在外面鬼混,把先人都羞死了!”刘立本抬起头,气愤地吼叫起来。
高明楼把刘立本溅在他脸上的唾沫星子揩掉,说:“立本,你整天走州过县做买卖,思想怎还这么古板?你没吃过猪肉,连猪哼哼都没听过?现在的年轻人还像咱们过去那样吗?你还没见的多着哩!我前几年都要到大寨参观一回,路过西安、太原,看见城市的青年男女,在大街上的稠人广众面前胳膊套胳膊走路哩!开始看见还觉得不文明,后来看惯了才觉得人家那才是文明……”刘立本听了亲家这一番话,又气又失望。他原来还想叫明楼训一顿高加林,想不到明楼竟然指教起他来了。他嘴唇子抖着说:“加林是个什么东西?文不上武不下的,糟蹋我巧珍哩!”高明楼眼一瞪:“怕人家加林看不下巧珍哩!只要人人家看下了,你能都能不过来哩,还说人家糟蹋你女子哩!”
“加林有个什么出息?又不会劳动,又不会做生意,将来光景一烂包!”“人家是高中生,你女子斗大字不识一升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