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成功进去了,大风厂破产了,“九一六”一把火烧出了一个事件,逼着政府先替山水集团垫付了四千多万元,一千三百多名员工总算拿到了三五万不等的下岗安置费。多数人拿到钱就撤了,少数人拿了钱却忐忑起来,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。像被烧伤在医院住着的王文革,两口子都在大风厂工作,儿子还小,王文革的老婆领了两人六万多的下岗安置费就跑到工会抹起了眼泪,问郑西坡,以后可怎么办?
诗人嘛,与普通工人有那么点不同,富于想象,充满激情。怎么办?重打锣鼓另开张嘛!郑西坡对王文革的老婆说。我们可以把各家的安置费集中起来,成立一个新大风!当然,新大风净是这种只会哭天喊地的老娘儿们可不行,得有能人。比如副厂长老马,有技术,有威信,也有组织生产的能力。厂里一帮中青年工人都唯他马首是瞻。而且,这伙人经济条件比较好,在各方面都有点实力,得让他们入伙。
生活并不是诗,新大风起步艰难。郑西坡筹集资金比较失败。只有二十一个人愿意跟他走,而且都是一些老弱病残、中国大妈。忙活了几天,只筹集到六十三万元资金,还不如自己儿子的皮包公司。于是,这日郑西坡看见老马到光明湖钓鱼,便也扛着鱼竿跟了过去。
在一片芦苇丛旁边,郑西坡看见一个身影。老马擎着鱼竿,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。尤会计也跟来了,手拿鱼竿装模作样地垂钓。郑西坡清楚,尤会计并不是真心钓鱼,也是来套老马的话。老尤是骑墙派、墙头草,哪边风大往哪边倒。他答应郑西坡入股新大风,却迟迟不肯掏钱。如果老马能出头,尤会计就不会再摇摆犹豫。郑西坡暗想:未来新大风的核心人物都在这里碰头了,如果能达成共识,事情就成了一大半!他向二人打了招呼,也不摆弄钓钩,就拄着鱼竿站在老马身旁。鱼竿比他那竹竿似的身体更长出一截,相映成趣。
老马瞟他一眼道:要说啥你就说,装模作样扛一根鱼竿干吗,不嫌麻烦?郑西坡笑笑:我钓鱼不用鱼钩,也不用鱼竿,比姜太公还厉害。老马说:西坡,咱们是老哥们儿了,别绕弯子,你不开言,那我就先说。我对你的新公司不感兴趣,我只想讨回老大风的股权。你身边那帮人我也都知道,不是残联妇联的,就是老年协会的,指望他们根本成不了啥事!所以你也别劝我入伙,我不愿再失败一次了。尤会计一听这话,紧紧跟上:对嘛,蔡老板那么有本事,都把大风厂干败了。老郑,你写诗行,做生意怎么能和蔡老板比呢?你就拉倒吧!
郑西坡不睬尤会计,只和老马说:残联妇联老年协会,还不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?老马啊,你好歹也是个副厂长,这时候得出头帮帮他们啊!咱俩带头创办一个新企业,搞一个经济实体,让大家有个指靠。是,我办厂是不行,可这不是有你嘛!又拉拢了一下尤会计:还有你老尤,又是个内行的老财务,咱三个臭皮匠还不顶一个诸葛亮了?其实,过去蔡老板老在外面跑,大风厂一直是咱们顶着的,咱们怎么就干不好?李达康书记那天到厂里明确表态了,扶持再就业,给咱优惠政策,找政府批地建新厂,应该不是难事。大风厂机器设备都现成,员工队伍也齐全,比从头建新厂条件好得多。你们说是不是?
尤会计有点动心,不时地看着老马,试探说:也是啊,老郑,照你说的,这还是摆在眼前的一个好机会哩。马厂长,你看?老马还是摇头。郑西坡还想再说下去,老马鱼竿的浮漂动了。老马大喝一声“来了”,把一条斤把重的鲤鱼提出水面,乐呵呵地回家做糖醋鲤鱼去了。
这让郑西坡很沮丧。诗人就骑着自行车去养老院,找陈岩石拿主意。陈岩石见了郑西坡,要去食堂小灶订几个菜,请他喝酒。郑西坡忙阻止,说明来意,请陈老帮忙出谋划策。陈岩石也不勉强,皱着眉头替他想辙。阳台上,一只鹦鹉开嗓捣乱:老愤青,老愤青……逗得郑西坡大笑不已。他知道陈老喜欢花鸟,经常带点稀罕玩意儿来看老人家。这只鹦鹉就是他送给老人家的。因为老人家平时在家老愤世嫉俗,老伴就笑他像一个老愤青。那鸟儿也学会了,整天挂在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