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让葵花一口咬定:到了下午,他将葵花替换下,让她学习去了,茨菰田是由他来看守的,而他却因为追一只野兔而离开了茨菰田,就在这一阵,嘎鱼家的鸭子进入了茨菰田。
爸爸蹲在遭受浩劫的茨菰田边,用双手抱着头,很长一阵时间,默不作声。后来,他下到田里,用脚在泥里摸索着。以往,一脚下去,都会踩到好几颗茨菰,而现在摸索了很长时间,也没有碰到一颗茨菰。他抓起一把烂泥,愤恨地朝远处砸去。
青铜与葵花低着头,一动不动地站在田边。
爸爸手里抓着一把泥,转过身来,看着青铜。突然,他将手中的烂泥砸在了青铜的身上。
青铜没有躲避。
葵花紧张地看着爸爸。
爸爸又抓起一把泥来,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,一边又将烂泥朝青铜砸来。爸爸有点儿管不住自己了,接二连三地向青铜没头没脑地砸着烂泥。有一团泥巴砸在了青铜的脸上。他没有用手去擦,当爸爸的烂泥再次向他飞来时,他甚至都没有用手去挡一挡。
葵花哭叫着:“爸爸!爸爸!……”
奶奶正往这边走,听到葵花的哭声,便拄着拐棍,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跑。见青铜满身是烂泥,她扔掉了拐棍,护在青铜的面前,对田中的爸爸说:“你就朝我砸吧!你就朝我砸吧!砸啊!你怎么不砸啊!”
爸爸垂着头站在田里,手一松,烂泥扑通落进了水中。
奶奶一手拉了青铜,一手拉了葵花:“我们回去!”
晚上,爸爸不让青铜吃饭,也不让他回家,让他就站在门外凛冽的寒风中。
葵花没有吃饭,却与青铜一起站在了门外。
爸爸大声吼叫着:“葵花回来吃饭!”
葵花却向青铜靠过去,坚决地站着。
爸爸十分生气,跑出门外,用强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就往屋里拉。
葵花用力一挣,居然从爸爸手中挣了出来。当爸爸冲过来要继续揪她回屋里去时,她望着爸爸,突然跪在了地上:“爸爸!爸爸!茨菰田是我看的,茨菰田是我看的,哥哥下午一直在采芦花……”她眼泪直流。
妈妈跑出门外,要将她拉起。她却跪在地上,死活不肯起来。她用手指着前面的草垛,“哥哥采了一大布口袋芦花,藏在草垛背后呢……”
妈妈走过去,从草垛后找到了一大布口袋芦花,将它抱过来,放在了爸爸的面前。随即,她也哭了。
跪在地上的葵花,将头低垂着,一个劲地在喉咙里呜咽着……
爸爸曾有过向嘎鱼家索赔的念头,但放弃了。嘎鱼的父亲,是大麦地有名的视钱如命的人,也是最蛮不讲理的人。跟他去啰嗦,也只能是找气生。
但在青铜的心里,却没有忘记这笔账。
他常常将眼珠转到眼角上,瞟着嘎鱼和嘎鱼家的那群鸭。
嘎鱼从青铜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什么,赶紧放他的鸭。嘎鱼总有点儿害怕青铜。全村的孩子都有点儿害怕。他们不知道,万一惹怒了这个哑巴,他究竟会干出一些什么事情来。青铜总使他们感到神秘。当他们于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,看到放牛的青铜独自坐在荒野上的一座土坟顶上后,他们再看到青铜时,总是闪在一边,或是赶紧走开。
青铜时时刻刻地盯着嘎鱼。
这一天,嘎鱼将鸭群临时扔在河滩上,人不知去了哪里。
青铜早与他的牛藏在附近的芦苇丛中。那牛仿佛知道主人要干什么,特别的乖巧,站在芦苇丛里,竟不发出一点响声。当青铜看到嘎鱼的身影消失后,纵身一跃,骑上了牛背,随即一拍牛的屁股,牛便奔腾起来,将芦苇踩得咔吧咔吧响。
刚刚被嘎鱼喂了食的鸭群,正在河滩下歇脚。
青铜骑着牛,沿着河滩朝鸭群猛地冲去。那些鸭有一半闭着眼睛养神,等被牛的隆隆足音震醒,牛已经到了它们的跟前。它们被惊得嘎嘎狂叫,四下里乱窜。有几只鸭,差点儿就被踩在牛蹄之下。
牛走之后,一群鸭子早已四分五散。
青铜未作片刻停留,骑着他的牛远去了。
惊魂未定的鸭们,还在水上、草丛中、河滩上嘎嘎地叫着。
嘎鱼一直找到傍晚,才将他家的鸭子全部拢到一起。
第二天一早,嘎鱼的父亲照例拿了柳篮去鸭栏里捡鸭蛋。每天的这一刻,是嘎鱼的父亲最幸福的时刻。看见一地的白色的、青绿色的鸭蛋,他觉得日子过得真的不错,很不错。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捡起,又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篮子里。很快就要过年了。这蛋是越来越值钱了。然而这天早上的事情让他觉得十分奇怪:鸭栏里,东一只西一只,加在一起才十几只蛋。他摇了摇头,找不着答案:鸭子们总不会商量好了,一起将屁眼闭上不肯下蛋吧?他朝天空看着,天还是原来的天,一切都很正常。他提着篮子走出鸭栏,心里百思不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