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缺一笔钱了:去海滩租茅草地割茅草的钱。
这里的人家都知道,最好的屋顶,并不是瓦盖的,而是茅草盖的。
这茅草长在离这里二百多里地的海滩上。
爸爸和妈妈说:“要么,还是用稻草盖吧。”
奶奶听到了,说:“不是说好了,用茅草盖吗?”
妈妈对奶奶说:“妈,就算了吧。”
奶奶摇了摇头:“用茅草盖!”
第二天一早,奶奶就出门去了。谁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。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,也没有见她回来,直到傍晚,才见她一摇一晃地出现在村前的大路上。
葵花看见奶奶回来了,一边叫着“奶奶”,一边追了上去。
奶奶一脸倦容,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一番高兴。
奶奶是大麦地村最有风采的老人。高个、银发,很爱干净,一年四季,总是用清水洗濯[zhuó]自己,衣服总是仔细折过的,穿出来带着明显的折印,没有一处有皱折,虽然很少有一件不打补丁的,但那补丁缝补得十分讲究,针脚细密,颜色搭配得当,使那块补丁显得很服帖,与衣服很和谐,让人觉得,那衣服上要是没有了补丁,倒不好看了。大麦地的人,任何时候看到的奶奶,都是一个面容清洁、衣服整洁、满脸和蔼的老人。
奶奶又是一个性格十分坚韧的奶奶。
葵花听妈妈说过,奶奶早先出身在一个大户人家,一直到年轻的时候,过的都是好日子。
奶奶的两只耳朵上都有耳环,耳环上还有淡绿色的玉坠。奶奶的手指上,有一枚金戒指,奶奶的手腕上还有一只玉镯。
奶奶曾经想将它们卖掉,或卖掉其中一种,但都被爸爸妈妈劝阻了。有一回,她将一对耳环当给了城里的当铺,爸爸妈妈知道了,卖了家中的粮食,第二天就去城里,将那对耳环又赎了回来。
葵花在与奶奶一道往家走时,总觉得今天的奶奶好像哪儿有点儿不一样。可是,她看来看去,也看不出到底有哪儿不一样。她就又去打量奶奶。
奶奶笑着:“看什么呢?”
葵花终于发现,奶奶的两只耳环已不在奶奶的耳朵上了。她用手指来来回回地指着奶奶的两只耳朵。
奶奶不说话,只是笑。
葵花突然丢下奶奶,一个劲地往家跑,见了爸爸妈妈,大声说:“奶奶耳朵上的耳环都不见了!”
爸爸妈妈顿时明白奶奶今天一天去了哪儿了。
晚上,爸爸妈妈一直在追问奶奶把那对耳环当到哪家当铺,奶奶就是不回答,只重复着一句话:“要盖茅草屋!”
妈妈望着桌上的钱,哭了,对奶奶说:“这对耳环在您耳朵上戴了一辈子,哪能卖呢!”
奶奶只是那句话:“要盖茅草屋!”
妈妈抹着眼泪:“我们对不起您,真的对不起您……”
奶奶生气地说:“尽说胡话!”她将青铜与葵花都揽到她的臂弯里,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,笑着说:“青铜、葵花要住大房子啦!”
爸爸借了一只大船,带着青铜,在一天早晨,离开了大麦地。
那天早晨,奶奶、妈妈和葵花都到河边送行。
“爸爸,再见!哥哥,再见!”葵花站在岸边不住地朝爸爸和哥哥摇手,直到大船消失在了河湾的尽头,才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奶奶回去。
从此,奶奶、妈妈与葵花就开始了等待。
爸爸和青铜驾着大船,扯足风帆,日夜兼程,出河入海,于第三天早晨来到海边。他们很快就租下了一片很不错的草滩,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。
已是秋天,那茅草经了霜,色为金红,根根直立,犹如铜丝,风吹草动,互为摩擦,发出的是金属之声。一望无际,那边是海,浪是白的,这边也是海,草海,浪是金红的。海里的浪涛声是轰隆轰隆的,草海的浪涛声是呼啦呼啦的。
草丛里有野兽,大麦地没有的野兽。爸爸说,这是“獐”。它朝青铜父子俩看了看,又一低身子,消失在了草丛中。
父子俩搭好小窝棚,已是明月在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