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亭确实是急着哩,他在清风街摸了摸底,支持建农特产贸易市场的人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多,就骑了摩托到砖场找三踅。君亭平日里是不搭理三踅的,但三踅是清风街上的惹不起,好多人怕他又巴结他,君亭就想借三踅的邪劲去影响一批人。君亭到了砖场,三踅光着大肚皮在三间砖场办公室里的炕上躺着,靠窗边的大案上一个女子丁丁咣咣剁饺子馅儿。君亭说:“日子过得好么,怪不得好多人对你三踅有意见!”三踅从炕上爬下来,一背的竹席八角纹印儿,说:“风再大,你君亭的树根不动,它树梢摇着顶个屁哩!”君亭说:“你咋知道我君亭的树根就不会动?”三踅说:“我是农民,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农民的瞎风气,你日子过不前去他笑话你,你日子过好了他又嫉恨你!这砖场我是管了多年,是没给清风街挣多少钱,可也没有把它搞砸呀,都嚷嚷着要承包,别人不晓得你君亭心里该明白,从东街数到西街,从西街数到中街,还有谁能把这砖场搞得转?没人么!”君亭说:“你倒对清风街了解得透!”三踅说:“坟地里就那几个鬼么,谁不知道谁?拿你君亭来说,黑天白日为清风街谋划哩,落谁好了?办个市场还在撂凉话!”君亭说:“你啥都知道呀!你说说撂了啥凉话?”三踅一下子亲热起来,递纸烟端凉茶让君亭坐下,又对那女子说:“馅儿剁好了,你拿到屋外去包吧,多包些,支书要在咱这儿吃饭哩!”女子一出去,君亭问:“这是谁,我怎么没见过?”三踅说:“脸白吧?身上才白哩!”君亭说:“你别给我闹乱子啊?!”三踅说:“那咋敢?这是白娥,武林的小姨子,在咱砖场临时干些活。”接着就说些村民对办市场的不同看法,竟有一说成二,有二说成五,说得君亭垂头丧气。三踅说:“我这臭嘴,是不是说得多了?”君亭说:“你继续说。”三踅说:“你不敢没了劲呀?”君亭说:“我夏君亭是长大的不是吓大的。”白娥在屋外包饺子,门挡着看不见,只看见斜伸的一条长腿,脚上是凉鞋,大拇指比别的指头长了许多。君亭挪了挪凳子,看不见那只脚了,说:“没有个主见我就不当这个支书!”三踅说:“这才是你君亭!那我给你说,现在人是穷怕了,也集资怕了,群众之所以反感办市场,害怕把工程又让个别人承包了,是后只是富了个别人。而设摊位呢,摊位给谁?”君亭说:“总得一部分先富么,一部分人先富了才可能带动全体富起来,我不是我二叔,也不是秦安!”三踅说:“对,谁集资谁有摊位,把政策定死,肯定支持的人多。”君亭说:“你估计支持率有多少?”三踅就从东街往西街一家一户来分析,认定西街支持的人多,因为西街村干部少而做小买卖的人家多。中街支持的人也会不少。至于东街,可能有你二叔,支持率不会太高。君亭说:“别的我不管,我只给你说,你不能坏我的事!”三踅说:“爷呀,三踅的饭碗子你说踢就踢了,我不晓得个利害?”君亭说:“你还要多宣传哩。”三踅说:“多宣传?那没问题,你只要看得上我……”君亭却说:“你把砖场的账这几天得弄出个清单,该交的款都交上,村里是急需用钱的。还有,修牌楼盖旅舍的砖你得备齐,这笔砖钱等市场赚钱后再结账还你。”三踅眼睁得多大,说:“君亭呀,你这是来征询建议的还是来收拾我的?”君亭说:“两方面都有吧。”三踅说:“要知道这样,你一来我就躲开了!”君亭说:“你躲不了,我还要吃你的饺子哩!”
吃毕了饺子,三踅送君亭出来,君亭低声说:“你把武林的小姨子留在这里,将来你媳妇来哭哭啼啼寻我了,我可没好话替你说啊!”三踅说:“你君亭我是服了,你不会只是个村支书,你还会往上走,能当县长哩!”君亭说:“那我先给你许愿,我当县长了就安排你当个局长!”就搂了三踅的肩,再说,“三踅,咱兄弟说哩骂哩,可我还真喜欢你这个坏人!”
君亭心里朗然了许多,就骑了摩托车到三角地那儿兜了一圈,又停下车,背着手用步子丈量了地的宽窄长短,然后从裤裆里掏尿,边走边摇在地上写字,他写的是他的名字。天完全的黑下来,君亭推了摩托进了东街巷子,路过夏天智家,院门开着,夏雨在院中挠痒痒树,他一挠,树浑身就抖,叶子哗哗哗的像笑。夏雨说:“才回家呀,进来坐么。”君亭说:“你哥走啦?”夏雨说:“早走啦!”君亭说:“噢。四叔没在?”夏雨说:“我爹和二伯三伯在堂屋里,你也来么。”君亭说:“他们老弟兄们说话哩,我就不去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