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氏站在沈氏的旁边,看得又好笑又好气,她又觉得丢脸。她暗暗地咒骂克安在仆人的眼前做出这种种可耻的行为。她听见沈氏的话便答道:“你还不晓得。并不是他做人古板,是他的相貌生得古板。他闹起来很有本事。不过他不该当着底下人的面这样胡闹。”
“我看在家里头闹闹也不要紧。只要不到外面去闹就对了,”沈氏坦白地说出她的意见。
“五弟妹,你就是这个好脾气。所以你要受五弟的气。我就不是这样!”王氏听见沈氏的话,觉得不入耳,冷笑道。
“你听,张碧秀在唱戏了,唱《绛霄楼》,”沈氏不但没有注意到王氏的话,而且还阻止她说下去。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张碧秀的身上。
万岁王,天生就这些字眼清晰地在沈氏的耳边荡漾。
张碧秀的歌声也同样悦耳地进了王氏的耳里。她不再说话了。倘使她不看见她的丈夫克安拿着象牙筷子敲桌面替张碧秀打拍子,她一定非常满意。
沈氏也看见克定同样地用牙筷打拍子。她却跟王氏不同,她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。
张碧秀的歌声把阶下的人都引到阶上来了。淑华和觉新也在里面,他们两人刚来不久。觉民来得更晚,他的脑子里还装满了毕业论文中的一些辞句,他还在思索怎样结束他的论文。过两天他就得把它交到学校去了。
觉新、觉民和淑华都走到玻璃窗前,看里面的情景。觉新看见王氏和沈氏,便客气地招呼她们。她们也点头还礼,不过王氏的脸上却带着不愉快的神情。觉民也勉强地招呼了她们。只有淑华不作声,做出一种要招呼不招呼的样子,就混过去了。
“你怎么不好好地招呼四婶、五婶?她们又会不高兴的,”觉新在淑华的耳边低声说。
“我不佩服她们,”淑华毫不在意地小声答道。
觉新吃了一惊,连忙掉头看王氏和沈氏,她们的眼睛仍然注意地望着里面。其实淑华说话声音低,她们没有注意,自然不会听见。觉新害怕再引起淑华更多的没有顾忌的话,便不作声了。
水阁里张碧秀的《绛霄楼》唱完了。克安满意地拍掌大笑。克定也不绝口地称赞。高忠提着煮稀饭的罐子走进来。秦嵩帮忙高忠盛了四碗粥,送到桌上去。碗里直冒着热气。小蕙芳刚拿起筷子,克安便嚷着要小蕙芳唱戏。克定自然也高兴听小蕙芳唱。他逼着小蕙芳和他同唱一出《情探》,克安在旁边极力怂恿。小蕙芳自然答应了。克定得意地喝了一大口茶,便放开喉咙大声地唱起来:
更阑静,夜色哀,月明如水浸楼台,透出了凄风一派……
“想不到他倒会唱几句,唱得很不错,”沈氏听见她的丈夫唱戏,得意地称赞道。她又掉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。
“不错,他同小蕙芳刚好配上一对,”王氏也赞了一句,但是她的讥讽的意思却不曾被沈氏了解。
沈氏看见克定和小蕙芳两人带笑地对望着,不慌不忙地象谈话一般唱出那些美丽的辞句,两个人都唱得十分自然,十分悦耳,她心里很高兴。她觉得他们的确是一对,王氏的话并不错。她没有妒嫉心。她知道这是在唱戏,而且小蕙芳又是一个男人,她因此觉得更有趣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