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九斋便涎着脸问:“好姐姐,你倒是告诉我,会馆有什么新规矩啊?”
“我怎么晓得?不是规定了女人不准管店堂的事吗?“
“那倒也不是一概而论的,“杭九斋便一脸的认真和崇拜,“古时还有花木兰,武则天还当皇帝呢。”
杭九斋摸透了林藕初的心思,晓得他的这个老婆喜欢权力,喜欢插手男人做的事情,喜欢由她说了算,还喜欢人家崇拜她。好嘛,你要什么,我给你什么,只要你给我银子上烟馆就行。
林藕初果然就有几分喜悦起来,薄薄的嘴唇便松开了,露出一口洁白的糯牙。
“你竟不知道,新开茶叶店,必须隔开八家店面吗?”
“这个倒是听茶清说起过的,我家又不开新店,记这个干什么?”杭九斋就端起了夫人那个瘦削的下巴,痴迷地盯着她的嘴,说,“多日不见你这一口白牙,你且张嘴,让我瞧瞧。”
林藕初脸红了起来,却是气出来的,恨恨地推开丈夫那双拈花惹草的手,骂道:“败家子,我家不开店,人家就不开店了吗?人家商店都开到我家招牌下了,你还有花花心肠数老婆牙口……”
杭九斋这才清醒过来,惊慌失措地问:“在哪里,我怎么没瞧见?”
林藕初看她的风流丈夫真的害怕了,松了心弦,说:“等你看见,我们这份人家就好倒灶了。”
杭九斋依旧惊慌,说:“你和茶清商量怎么办了吗?从前妈活着的时候,倒是晓得怎么办的。”
林藕初便不耐烦:“妈呀妈的,忘忧茶庄没你妈不是照样做生意,哪里一样不比她活着的时候市面撑得大?”
“是是是,“杭九斋只管点头,“只是茶店开到家门口,到底讨厌,总得有个好主意才是。”
林藕初这才笑了,骄傲且娇媚地瞟了丈夫一眼:“看你急得这个样子!你现在再到门口去看看。”
杭九斋便转身要往外走,走了几步,被女人唤住:“冤家,你给我回来!”
杭九斋迷迷瞪瞪地茫然地回过头来,看着女人。这神情,正是迷倒许多女人的致命所在,林藕初也在劫难逃。少妇的心肠便水一样柔软化去了,声音便也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,仿佛她刚从郊外的三家村抬来做新娘的时候了。
“看你急出这一头的冷汗。”林藕初用自己的绣花帕子给丈夫细细拭了汗去,又道,“我刚才是吓你呢!那店铺是临安来的人开的,刚入行,不懂得规矩。我差茶清和会馆的会长说了,会长发了话,前日便挪开了。“
九斋听罢此言,一头坐在床沿上,摸着心口,说:“好姐姐,你怎么如此吓我?这会儿心还在跳呢。”
林藕初用尖尖手指戳着他脑袋笑着说:“你也太经不起吓了。这么大个茶庄,几代经营下来,什么风雨没有见过?祖宗都如同你一样,这碗茶叶饭也不用吃,老早阴沟里翻船倒灶了。“
杭九斋握住夫人的手说:“你到我家几年,不晓得这碗饭的艰辛。你看杭家三代单传,哪一代不是早早就归了西,现在是轮到我了。“
“你胡说什么?”唬得林藕初一把蒙住丈夫的嘴,丈夫却自顾自说,眼中竟掉出泪来:“我这是恨我自己,抽上了大烟,想戒又戒不掉。我是活不长了,心里苦,就到人堆里去撒疯。姐姐妹妹的一大串围着我,还不是看中我口袋里的银子?人家哪里晓得,这银子,是我家娘子起五更熬半夜撑着脸面由我花的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