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南推开了王孙,自己就向大门跑去,只见余氏披着满头的散发,身上一件洗成灰白色的蓝布褂子,斜敞了大半边衣襟,张了大嘴,朝着门里,只管叫着小南不了,小南一阵风跑到大门口,顿了脚道:“我问你,你叫我干吗?家里什么东西怕臭了烂了,等着我回去吃?”余氏用手指到她脸上道:“你怎么一清早起来,睁开……啊?了不得,脸上擦得这样白。”说时,她的手指,一直要触到小南的脸上来。小南不敢和她对嚷,身子只管微微地向后退着。余氏将右手一个食指,当着敲木鱼似的,在空中击着,咬了牙正要大骂。向前一看,一个穿西服的少年出来了。那衣服是好是歹,自己分不出来,可是他那双皮鞋,擦得溜光。手指上戴了一个金戒指,那上面还有一颗亮灿灿的东西。好像听人说过,那个叫金钢钻,虽然说不到是无价之宝,然而那比什么珍珠宝贝都要值钱。这不用狐疑,这个人当然是很有钱的人。若是没有钱,怎能够戴这样贵重的宝贝呢?因之还不曾和人家说话,自己就先软了三分,那要骂人的话,自然是骂不出口的了。小南就介绍着道:“这就是团里的王先生,人家帮忙的地方,可就多着啦。”王孙笑着向余氏点了个头道:“老太,你只管放心,我们这里,小姐们多着啦。你姑娘在我们这里,一点也不受委屈。她自己除了吃的穿的都有了不算,一个月还可以拿十几块钱薪水,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?再说,我们相隔的地方又很近,你家有事,你在院子里叫一声,这里也听得见,不和在家里一样吗?这样的好事,你都不让她干,你还有什么事情,找得出比这好的呢?”余氏看到这样一个漂亮人物,心里先就软化了,而况王孙又说得很是有理,没有法子可以驳倒人家的,于是就笑道:“不是那样说,这孩子一到你们这儿来着,就成天不回家。”王孙道:“我们这里的姑娘们,一大半是南方人,她们离家几千里也没事。其余的人,也都是住在这里,一个礼拜,不见得回一次家。你的姑娘一天回家好几趟,你还不放心啦?”说着话时,柳三爷也出来了,他今天一时高兴,改了穿长衣,只见他穿淡蓝色的湖绸夹袍子,恰是一点皱纹也没有,这是余氏认得的,非阔人穿不起的东西,看呆了。只听他口里问道:“怎么车子还没有来?”王孙就介绍道:“这是我们团长。”余氏向他看了一眼,张了大嘴笑道:“我认得,这是柳三爷,我们是老街坊啦。”柳三爷向她微笑着,又向小南身上一指道:“你瞧,你家姑娘这个样子,和以前是两个人了,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?”余氏还打算说什么,轰咚咚一阵汽车声,一辆汽车到了门口,柳三爷大摇大摆,走上车去。余氏站在一旁,只有欣慕的份儿,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