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点点头,又说:“既然做,就要雷厉风行,不可虎头蛇尾。”
他又向兵部等衙门的大臣们询问了几件事,便退朝了。回到乾清宫,换了衣服,用过早膳,照例坐在御案前省阅文书。他首先看了薛国观的奏本,替自己辩解,不承认有吞没史菃存银的事。崇祯很不满意,几乎要发作,但马上又忍住了。他一则不愿在皇后千秋节的前一天处分大臣,二则仍然指望在向戚畹借助这件事情上得到薛国观的一点助力。在薛国观的奏书上批了“留中”二字之后,他恨恨地哼了一声,走出乾清宫,想找一个地方散散心,消消闷气。一群太监和宫女屏息地跟随背后,不敢让脚步发出来一点微声。到了乾清门口,一个执事太监不知道是否要备辇侍候,趋前一步,躬身问道:
“皇爷要驾幸何处?要不要乘辇?”
崇祯彷徨了。从乾清宫往前是三大殿,往后走过交泰殿就是皇后的坤宁宫,再往后是御花园。他既无意去坤宁宫看宫女和太监们为着明日的千秋节忙碌准备,更无心情去御花园看花和赏玩金鱼。倘在平日,他自然要去承乾宫找田妃,但现在她谪居启祥宫了。袁妃那里,他从来兴趣不大;其余妃嫔虽多,他一向都不喜欢。停住脚步,抬头茫然望天,半天默不做声。正在这时,忽然听见从东边传来一阵鼓乐之声。他回头问:
“什么地方奏乐?”
身边的一个太监回奏:“明日是皇后娘娘陛下的千秋节,娘娘怕明日的事情多,今日去奉先殿给祖宗行礼。”
“啊,先去奉先殿行礼也好!”崇须自言自语说,同时想起来皇后是六宫之主,他应该将处分田妃的原因对她说明,并且也可告诉她,由她暗嘱她的父亲嘉定伯周奎献出几万银子,在戚畹中做个榜样。这样一想,便走出乾清门了。
从乾清宫去奉先殿应该从乾清门退回来,出日精门往东,穿过内东裕库后边夹道就到。但是因为他心思很乱,就信步出了乾清门,然后由东一长街倒回往北走。到日精门外时,他忽然迟疑了。他不愿去奉先殿打乱皇后的行礼,而且也不好在祖宗的神主前同皇后谈田妃的事和叫戚畹借助的事。于是他略微停了片刻,继续往北走去。太监们以为他要往坤宁宫去,有一个长随赶快跑到前面,要去坤宁宫传呼接驾。但崇祯轻轻说:
“只到交泰殿坐一坐,不去坤宁宫!”
在交泰殿坐了片刻,他的心中极其烦乱,随即又站立起来,走出殿外,徘徊等候。过了一阵,周后从奉先殿回来了。周后看见他脸色忧郁,赶快趋前问道:
“皇上为何在此?”
“我听说你去奉先殿行礼,就在这里等你。”
周后又胆怯地问:“皇上可是有事等我?”
“田妃谪居启祥宫,你可知道?”
“我昨日黄昏前就听说了。”周后低下头去,叹了口气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处分她?”
“皇上为何处分田妃,我尚不清楚。妾系六宫之主,不能作妃嫔表率,致东宫娘娘惹皇上如此生气,自然也是有罪。但愿皇上念她平日虽有点恃宠骄傲的毛病,此外尚无大过,更念她已为陛下养育了三个儿子,五皇子活泼可爱,处分不要过重才好。”
“我也是看五皇子才只五岁,所以没有从严处分。”
“到底为了何事?”
“她太恃宠了,竟敢与宫外通声气,替李国瑞说话!”
周后恍然明白田妃为此受谴,心中骇了一跳。自从李国瑞事情出来以后,她的父亲周奎也曾暗中嘱托坤宁宫的太监传话,恳求她在皇帝面前替李国瑞说话。她深知皇上多疑,置之不理,并申斥了这个太监。今听崇祯一说,便庆幸自己不曾多管闲事。低头想了一下,她壮着胆子解劝说:
“本朝祖宗家法甚严,不准后妃干预宫外之事。但田娘娘可能受她父亲一句嘱托,和一般与宫外通声气有所不同。再者,皇亲们都互有牵连,一家有事,大家关顾,也是人之常情。田宏遇恳求东宫娘娘在皇上面前说话,按理很不应该,按人情不足为奇。请皇上……”
崇祯不等皇后说完,把眼睛一瞪,严厉责备说:“胡说!你竟敢不顾祖宗家法,纵容田妃!”
皇后声音打战地说:“妾不敢。田妃今日蒙谴,也是皇上平日过分宠爱所致。田妃恃宠,我也曾以礼制裁,为此还惹过皇上生气。妾何敢纵容田妃!”
崇祯指着她说:“你,你,你说什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