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刚到玛瑙山几天,探得左良玉的追兵已经由湖广进人陕西,在平利按兵不动。多数将领和谋士们都认为左良玉被杨嗣昌催促不过,做一个前来追剿的样儿给朝廷看看,未必敢真的冒险深人。纵然有几个人认为左良玉可能向玛瑙山追来,但在张献忠的面前都不敢多说。一种骄傲和麻痹的气氛笼罩着献忠的老营。有一天在晚饭后闲谈中间,军师徐以显提到须要在一些险要路口派兵把守,以防官军偷袭。张献忠笑着说:
“老徐,你不用过于担心。左良玉这龟儿子,自从罗猴山那一仗吃了大亏,几乎把他的老本地折光,听到咱老张的名字就头皮发麻。倘若他再像那样惨败一次,不只是受崇帧严旨切责,给他一个降级处分,只怕他的前程也难保啦,说不定还会送了他的狗命。虽说朝廷轻易不敢杀手握兵权的大将,可是,伙计,杨嗣昌在军中,找机会杀个大将为朝廷树威,还怕无机可寻?依我看,老左这家伙,只好在平利按兵不动,不敢冒险深人。如今朝廷大将,谁不是只想着保持禄位。他们的上策是拥兵观望,下策是实打硬拼。老左可没有鬼迷心窍!”
张大经频频点头,说道:“大帅所言极是。俗话说:一年被蛇咬,三年怕草绳。左昆山在罗猴山受过教训,不过半年多一点时间,前事记忆犹新,决不敢再一次贸然深人。”
徐以显摇头说:“不然,不然。左昆山久历戎行,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,断不会因吃了一次败仗就惊魂落魄,不敢再战。听说朝廷对他的拥兵骄横颇为不满,杨嗣昌实想找机会夺他的‘平贼将军’印交给贺疯子,这事他也知道。如今老左进到平利,贺疯子等人率领的秦军也从兴安州向我们逼进,都想寻觅机会建功,而老左更想赶快打一个胜仗给杨嗣昌看看。打仗的事儿,总要有备无患,免得临时措手不及。”
张献忠哈哈大笑,在徐以显的肩上一拍,说:“我的好军师!如今是闰正月,高山上还很冷,你这把鹅毛扇子偏扇冷风,不扇热风!你全不想一想,从罗猴山一战之后,咱们的士气旺盛,官军更加怯战,老左何必来玛瑶山向老虎头上搔痒?他一向同贺人龙各怀私心,尿不到一个壶里,如何能同心作战?你放心吧,他们谁也不敢往玛瑙山来。咱们的粮食不多,每天派小股人马四出打粮要紧!”
潘独鳌接着说:“大帅料敌,可谓知己知彼。目前不怕官军前来,但怕缺粮。应该多派出一些人马打粮,打粮多者有赏,打不到粮食的受责。只要我们军中粮足,何患官军前来!”
左右一些从谷城和房县投人义军的文职人员都附和献忠的看法,说军师虽然足智多谋,却没有看清左良玉实无力量前来作战。徐以显轻轻摇头,仍是放心不下,但是怕触献忠恼怒,不愿多说了。
张献忠随即命亲兵叫来一群担任打粮的大小头目,因为打粮的成绩不好,将他们臭骂一顿,威胁说以后谁如果打不到粮食回来,轻则五十军棍,重则砍头。大家本来想说出来在这人烟稀少的大巴山中打粮的种种困难,但看他正在雷霆火爆地发脾气,都低着头不敢吭声。献忠虽然对着打粮的头目们骂得很粗鲁,但心中也明白大家确实有困难,所以忽然收了怒容,走到一个只有二十出头年纪的小头目面前,扯着他的耳朵问道:
“春牛,你这个小王八羔子,咱老子平日很喜欢你是个能干的小伙子,怎么今日率领两百人出去两天,连一颗粮食子儿也没打到?”
青年小头目疼痛地歪着脑袋,大胆地说:“大帅,请你丢了我的耳朵让我回禀。你的手狠,快把我的耳朵扯掉啦。”
献忠放了他的耳朵,亲切地骂道:“好,你龟儿子说清楚吧。”
小头目望着他说:“大帅!方圆几十里内,只要是有人住的地方,有粮食的人们都逃走啦,有的人家没逃走,也给我们将粮食搜光啦。如今要想打来粮食,非到一百里以外不行。可是,大帅你限定只能两天在外,时间限得太紧,我能够厨出粮食?你就是砍了我的头,只流血,流不出一颗粮食子儿!”
献忠问:“来去限三天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