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小头目给带进来了。他们都是老八队的老弟兄,眼看着张鼐长大的,所以站在张鼐面前并不感到害怕,眼睛笑眯眯地,心中不高兴地说:“这孩子,才几天不流鼻涕,就摆起将爷身份啦。”张鼐看见他们脸上带的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气,心中更不舒服,问道:
“你们知不知道犯了军律?”
两个头目看见张鼐的脸色严峻,问话的口气很硬,感到不妙,互相望一眼,但仍然带着老行伍的油滑神气,笑嘻嘻地分辩说他们是闲谈谁的马好,并没吵闹。张鼐把桌子一拍,大声说:
“还敢强辩!倘若是闯王和总哨刘爷叫你们站队,你们敢随便大声说话么?倘若是高舅爷和我补之大哥叫你们站队,你们敢如此目无军纪么?你们今晚违反的不是我张鼐的军纪,是违反了闯王的军纪。按军纪本当重责不饶,只是念你们都是老八队的旧人儿,随着闯王多年,且系初犯,打你们每人五军棍,以示薄惩。倘敢再犯,定不轻饶!”他向亲兵们一摆头:“拉到大门外,当众各打五棍!”
两个头目脸色大变,不敢求饶,只好随着张鼐的几名亲兵到大门外当着众人受刑。挨过打以后,他们重被带到张鼐面前,垂手而立,不敢抬头,更不敢嬉皮笑脸。张鼎问道:
“你们还敢违反军纪么?”
他们齐声回答:“回小将爷的话,不敢!”
“好,下去休息!只要你们知过必改,作战立功,我一定禀明闯王,按功奖赏!”
“是!”
两个头目走后,张鼐的亲兵头目对他们的背影看了看,回头来对张鼐小声说:
“这两个宝贝平日喜欢卖老资格,吊儿郎当,连吴中军都不好多管他们。刚才每人打五棍子实在太少了,至少打二十棍子才能压压邪气。”
张鼐把眼一瞪:“你嘀咕什么?不应该你说的话你莫多嘴,给别人听见了成什么体统!”停一停,他又说:“如今一个人顶十个人用,把他们打重了还能骑马打仗么?死心眼儿!”
过了一阵,他想着闯王一时赶不回来,老让大家站队等候会平白地消耗精神,于是又下道命令,要大家都到老营旁边的草地上休息,但是人不许解甲,马不许卸鞍。这道命令下了不久,老医生和总管同时回到老营了。
尚炯和任继荣是在老营山寨附近的路上遇到的。继荣先知道石门谷的消息,悄悄地告诉医生。他们很担心闯王和高夫人都没在家,李过和高一功卧病在床,老营无主将,会出现一片慌乱景象。等他们到了寨门外,只见寨上肃然,寂无灯火,也没有一点纷乱的人语声,但闻打更人的木梆声缓慢而均匀,不异平日。他们不禁诧异,同时也放下了心。叫开寨门进去,他们看见不但秩序如常,反而更为肃静,越发觉得诧异,但是也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说:“张鼐这孩子,真是少不更事①!在这样要紧关头,还不赶快吩咐弟兄们做好打仗准备!”他们正在心中责备着,已经来到了老营附近,看见足有两百名弟兄都在月光下的草地上休息,有的坐着,有的躺着,静悄悄的。他们还看得很清楚,弟兄们都不解甲,马也没有卸鞍。总管不觉向医生瞟了一眼,而医生的眼角流露出别人看不见的欣慰笑意。
①少不更事——年少没阅历,没经验。
一见医生和总管进来,张鼐就迎着他们,干脆扼要地说:“石门谷的杆子哗变了,李友给围在庙里,吴中军给他们绑起来,死活难说。我已经派人去清风垭禀报闯王,他得到消息会马上赶回。如今大小将领们不是去抵御官军,便是在害病,弟兄们也剩的不多。请你们赶快想一想应该怎样办,等闯王回来时好帮他拿定主意。”
尚炯问:“王长顺的伤势如何?”
“他的伤你老人家不用操心,已经有你的徒弟替他上药啦。”
任继荣在草墩上坐下说:“怕的背后冒烟,果然就背后起火!操他八辈儿,吴汝义是闯王的中军,又带着闯王给他们的亲笔书信,他们竟然连他也绑了起来,还有啥说的,除掉动武没有第二个办法!他们无义……”
他的话没有说完,忽然看见一个人提着宝剑,穿得很厚,旁边有一个弟兄扶着,走进二门,就不再说下去了。随即看清了是吴汝义的兄弟,他问:
“汝孝,你怎么起床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