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敢保万无一失。官军来到这几百里大山中是聋子。瞎子,可是咱们处处派有探子,又有老百姓通风报信,别说来少数官军,即令贺疯子的人马全来,也只会望着大山叹口气,找不到咱们老营的影子!”
“好,既然如此,我就挑选二百个弟兄随我前去玩弄官军,把轻伤的将士和孩儿兵留下来守护老营。倘若我不能像牵瞎驴一样把贺疯子牵到崤山中打转转,从此不再姓刘!”
“你打算何时动身?”
“请夫人赶快叫几位眷属来缝制大旗。一有大旗,我就出发。”
“大旗现成。”
“大旗现成?突围的时候,大旗不是由闯王自己带去了么?”
“我近日没事,已经绣了一面。”
“嗨,夫人,你真是一位有心人!”
高夫人抿嘴一笑:“嫂子跟着你们打了这么多年仗,并没有吃白饭。”
“既然大旗现成,我随时可以出发,请夫人下令。”
“你现在就去挑选人马,提前吃午饭,饭后立即整队出发,老营的事,由我安排。我们必须日夜行军,尽快地奔到潼关,免得贺疯子往商洛山去。”
“你同老营留在这里,你身边并无多的兵将保护,叫我很难放心。”
“我自己有办法,不用你替我担心。”
“你自己?……”
“我同你一道去。”
“嫂子,用不着你亲自出马!”
“不,我一定得去。俗话说,一人不过二人智。这是一步险棋,困难很多,我同你一道,缓急之间可以帮你出个主息。”
“正因为是一步险棋,我决不让你亲自出马。”
“我非去不可。不说论公;论私,我是嫂子,你是老弟,你现在得听嫂子的话。”
“可是你的箭伤还没有痊愈。”
“我刚才已经试过,并不妨碍骑马。”
刘芳亮顿脚说:“嫂子!潼关自古称为天险,又有朝廷重兵镇守。我们只有二百骑兵前去,还得越过灵宝和阌乡两座县城,这事情不是玩的,即令贺人龙只带两千人马出关,也是我们的十倍之众。我刘芳亮为解救商洛山中之危,纵然粉身碎骨,连眼皮也不眨一下,万一夫人你有好歹,叫我,叫我今生永远无面目再见闯王!”
“明远!我们此去诱敌,要对付的可能不是十倍之众,大概还要多一些。正因为这件事不是玩的,我必须同你前去。我冲锋陷阵不如你,可是临机应变你不如我。咱们二人同去,方能走好这着险棋。”
“唉,相随八年,我从没有见过你像今日这样固执!”
“明远!你就让嫂子固执这一次吧!”
刘芳亮无可奈何地叹口气,摇摇头,告辞走了。
高夫人吩咐慧英和慧梅赶快准备。过了片刻,她又吩咐慧英出去把亲兵头目张材叫来,准备动身;吩咐慧梅把老营总管叫来,把后方留守的责任交代给他。然后她亲自出去到高一功的妻子那里,把照料各家眷属的事情托付给她。为着不走露消息,她只对高一功的妻子说她同刘芳亮率领一部分弟兄出去打粮,顺便看看官军动静。从高一功妻子那里回来以后,她把兰芝拉到怀里,坐在她膝上,替她把一个没扣住的扣子扣上,又替她把辫梢上松开的红绒头绳扎好。兰芝含着泪说:
“妈,你带我一道去吧?”
高夫人忍着泪回答说:“这一回不能带你去,你同舅母住在一起,等着我回来。每天一早一晚,好生用功读书写字,白天愿意玩就玩,愿意练武就练武,随你。虽然常言道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,读书和习武都不是女子的本行,可是咱们的情形不同,咱们是造反的人!你能多学会一些本领,几年后就是你爸爸的帮手!”
她一面丁宁,一面心中阵阵酸痛。为着赶快解救闯王和刘宗敏等在商洛山中的危急,她不得不带着箭伤,在冰天雪地中亲自去扰乱天险潼关,同强大的官军周旋。可是哪是自家的兵和将?一共才只有二百个人!起义以来她没有遭遇过这样的艰难,也没有独担过如此重担,打仗不是儿戏,纵然次次都打胜仗,也难免有人阵亡,此一去,说不定就是母女永诀了……
从明朝中叶以来,全国到处都有关帝庙,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关帝神像或牌位。农民军受了当时历史风气的影响,崇信关公,高夫人用清水净了手,在关公神像前焚了香表,跪下去磕了三个头,暗暗祝愿三件事:第一愿,闯王和几位大将,双喜和小张鼐全都在商洛山中,平安无事。第二愿,她此去旗开得胜,不要损兵折将。第三愿,她同闯王能够早日会师,骨肉团圆。她起来之后,慧英和慧梅跟着跪下磕头,也都有自己的祝愿。除掉祝愿此去旗开得胜,高夫人平安无恙之外,另外不尽相同,事属未节,就不提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