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下将领说:“启禀国公爷,一切都谈妥了。”
高守义接着说:“所提各款,都容易办到。只是我们不能最后做主,需要回去禀明主帅,黄昏以前再派人来传话。还有令堂大人,原是我的堂姐,她老人家出去之后,我一定尽心照料,活着养老,死后送终,请你放心。”
李来亨到这时候才掩饰不住他的感情,拱手说:“拜托了,拜托了,她是我的亲生母亲。她没有在闯字旗下呆过,只是近几年我才从家乡把她接来此地。她从来不问军国大事,只会做一个慈母,如今年岁已高,身体也不好,倘若你念在至亲分上,代我养老送终,我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忘了你的好心。”说罢又作了一揖,再说了一遍,“拜托,拜托!”
高守义又说道:“请你放心。还有贞义夫人,我的姑母,如今也在这里,可否容许我拜见拜见?”
李来亨说:“她住在山上,不在九莲坪寨中,恐怕不能相见了。”
高守义说:“倘若她肯出去,我可以担保,决不使她受害,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
李来亨说:“她万万不肯出降,这话你就不必提了。”
高守义说:“她老人家倘若愿意出去,可以不算是出降,只算是我请求清兵主帅迎接她到我的营中,由我养老送终,这样难道不行么?”
李来亨说:“当日在高闯王旗下时,你大概也听说过我们太后的立身行事。如今她绝不会落一个贪生怕死的名,让自己在胡兵营中养老。你这番好意,我看见她时向她禀报,你就不必再提了。”
中午,他们没有留劝降的使者吃饭,就让他们走了。黄昏之前,从清营中果然来了一名军官,说所提的各项条款,清兵主帅完全允准。出降的人可按既定的时间,前往清营。
第二天中午,在李来亨的老营中摆了许多筵席,大小将领和所有的文臣都被请来赴宴。高夫人和慧英坐在上席,大家恭恭敬敬地向高夫人行了礼。然后李来亨站起来说道:
“我们今日之宴,虽然没有多的菜,肉是杀的两匹马,酒也不多,但这是我们在一起举行的最后一次酒宴。吃过这一顿后,该走的就要走了,留下的一心一意固守九莲坪,同敌人血战到底。不管走或不走的,我们都是亲人,不要以仇人的眼光相看。今日我奉太后之命准备酒宴,现在就请太后训话。”
人们都站了起来,肃立无声。高夫人望望大家,慢慢说道:
“往年酒宴,都.是在胜利的时候,庆祝大捷。今日这样的酒宴,我起义几十年,还是第一次碰见。可是我心中并不难过。自从跟随先皇帝起义,我随时都准备死在沙场上,死在敌人手中,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今日我们还有两三万人马,还可以厮杀些日子。纵然死在茅庐山上,敌人会死得比我们更多。凡是留下的将领,我们还有见面的日子,我就不多说什么了。对于要走的将领们,我想嘱咐几句话。现在你们离开我,出去投降,我不责备你们。但愿你们出去之后,不要做胡人的官,更不要做胡人的鹰犬,回过头来杀自己的兄弟。你们倘若能够早早地回到各自的家乡,做一个安分的老百姓,平安无事地过完这一生,这就是我的心愿。回到家乡,你们可以拿出一些银子周济同村的穷人,做一些好事。好在你们起义之后,都没有在家乡做过坏事,一直跟着闯王打仗,在家乡无冤无仇,回去以后稍微做点好事,就容易同左邻右舍处得很好。我说的是几句实实在在的话,你们要好好记在心上。今日下午你们就要出去了,以后我们永远不再见面了,我会时时想着你们,直到我战死。你们看来也不会忘记我,不会忘记我们茅庐山这一带的土地、百姓和往日的弟兄。”
说到这里,她自己禁不住落下泪来,全场不由得一片号啕,连李来亨也哭了。虽然酒宴继续进行,可是不断地有低声抽泣之声。席面上笼罩着悲壮的气氛。
酒宴之后,出降的人准备动身了。高夫人回到九莲坪的临时住所中。许多要出降的人前来向她辞行。她没有说什么话。那些跪在地下的人又一次痛哭起来,其中有些人表示坚决不再走了。最后是李来亨的亲生母亲前来辞行。高夫人这时忍不住呜咽起来。李来亨的生母也痛哭起来。她舍不得高夫人,也舍不得李来亨。可是既已决定送她出寨,她只得哭着上了兜子。
这一天的事情过去了。高夫人将李来亨叫到面前,问道:“这些人出去后,看来胡兵马上就要进攻了,你打算如何对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