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春香姑娘,请你禀八夫人,就说徐军师特来求见。”
不等丫环回禀,丁氏已经听得清楚,感到奇怪,忙吩咐说:
“替军师打起帘子!”
徐以显走迸屋去,同丁氏见过礼,坐下以后,欲言又止,丁氏越发觉得奇怪。她想,徐军师从没有单独来找过我,今晚为什么事前来找我,而且神气很不平常?
“军师,有什么话要同我说?”她问。
“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夫人一谈,请夫人屏退左右。”
四个丫环看见丁氏把手一摆,有两个咚咚地跑上楼去,一个跑往厨房去听老妈子说古今,一个趁机会跑回小房里绣花鞋去了。
“夫人可知道李闯王今晚来了?”徐以显问。
“怎么不知道?大帅要请他住在我这楼上,刚才已经叫丫环们收拾齐备,火盆里也烧上木炭了。”
“夫人可知道李自成是怎样的人?”
丁氏不明白军师的用意何在,随便回答说:“还不是同咱们大帅差不多?也不会多长个鼻子眼睛。”
“夫人不知,李自成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,非一般英雄可比。”
“我听说他近来在潼关全军覆没,连老婆、女儿都丢掉了,还有什么了不得的?”
“不然,不然。胜败乃兵家常事,夫人不可以一时胜败论英雄。”徐以显轻咳一声,接着说:“李自成不贪财,不近酒色,与士卒同甘苦,这一点在当今群雄中实为少有。善于治兵,出于高迎祥手下而青出于蓝。近一两年来,听说他颇喜读书,更留意收买人心。我们的大帅在这些地方尚有不及,其他诸家起义英雄更差得远了。再说,此人颇有谋略,非一般战将可比。崇祯八年正月,十三家七十二营大会荥阳,商议如何抵抗官军围剿,多有畏惧之心,久而未决。那时候,李自成还是闯将,不很著名,在众议纷坛中按剑而起,大声说:‘怕什么?一人拼命,十人莫敌,况我们十万之众!目下我们的人马比官军多十倍,只要大家齐心作战,纵然他们把关宁铁骑调来,也不会把我们怎样,请大家不要三心二意,还是快决定迎敌之策。我想,我们十三家人马应该分成几大股,分头迎敌,互相策应。’他又建议:有的南当川、湖官兵;有的扼守黄河;洪承畴所率陕军较强,可以派重兵封锁潼关,并在崤函山中步步设伏,使陕兵无法东迸;另外派一支精锐部队直向东进,威逼南京,打乱朝廷的军事部署。大家齐声说好,杀马祭大,分头行动。这一次,高迎祥、李自成同我们敬轩将军并肩东下,千里进军,下颖州,破凤阳,焚皇陵,分兵直逼南京,举国震动,而朝廷围剿之计亦被粉碎。这件事,夫人总该听说过吧?”
丁氏开始有点明白了徐以显来见她的用意,抿着小口一笑,说:
“在娘家时我不出三门四户,来到谷城后又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天地,像这样的事我怎会知道?”
徐以显用指甲敲着茶几说:“如此谋略,可谓大智大勇,虽古之名将不过如是!”
丁氏觉得这样的故事很有趣,可惜从来没有人对她谈过。尽管她平日讨厌徐以显这个人,但为着想听故事以排遣她的心中寂寞,便问道:
“他这个人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?”
徐以显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,又说:“又如,崇祯七年夏天,诸家义军误人车厢峡,被陕西总督陈奇瑜围困。又是用李自成计,使大家平安脱险,转败为胜。这又是他的智谋过人。就以今天来谷城这件事说,也足以看出他的不凡之处。如果是别人,新经这样惨败,必然十分沮丧,即使不投降,也必苟延性命于一时,坐待时机。可是他不然,他,你瞧,竟然不顾妻、女下落不明,冒着路上风险,奔波数百里,前来游说敬轩。已经几乎是赤手空拳,他还要鼓动风浪,兴云作雨,推动大局!就此一事,也可见他的不凡。”徐以显偷偷打量一眼,见丁氏低头微笑,不知她心中在想着什么,而自己的毒计又不好突然说出,只好随便加了一句:“虽然李自成还没有将劝大帅重新起事的话吐出来,但我如果看不到他的肺腑,也白做敬轩将军的军师。”说毕,慢慢地端起茶杯,等候丁氏说话,以便抓住机会说出自己的来意。
丁氏抬起头来笑着问:“你是想请我帮点忙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