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金星说:“共是三首诗,要紧的是其中两句。其余的句子臣全未注意,记得这两句诗是……”
李自成说:“你只管说出来,不必顾忌。”
牛金星说:“这两句诗是:‘汉鼎尚应兴白水,唐京亦许用花门。’”
“什么意思?”
牛金星解释说:“王莽篡了西汉,刘秀兄弟从他们家乡叫做白水乡的地方起兵,兴复了汉朝,后来成为东汉。这是傅山听到南京另立福王为主,就以汉光武比喻福王。唐朝西京长安,曾经被安史占据,后来向回纥借兵,‘花门’就是指的回纥。说明傅山是把吴三桂向满洲借兵,看成是唐朝向回纥借兵一样。”
李自成不由得怒骂一句:“放他娘的屁!”
牛金星、李岩猛然吃惊。自从李自成在襄阳称新顺王之后,由于身份改变,口中绝不再出骂人的粗话。现在因为听到傅青主的两句诗竟然如此盛怒,骂得如此难听,使他们确实吃惊。
陈永福又问道:“榆次的事究竟如何处置?宜速不宜迟,迟则其他州县会闻风响应。”
李自成决断地说:“立即派兵剿杀!”
李岩赶快跪下说:“动用大兵剿杀,固然是一着应急的棋,但最好先派人去晓以大义,使他们开门投顺。如不得已,再用兵不迟。”
李自成摇摇头说:“秦晋本是一家,这山西也是朕的半个家乡,况榆次又近在数十里之内。榆次人如此目中无朕,岂可不严厉惩治?这不是升平时候,该杀就杀!不能手软!”他转望陈永福说:“你今日就派兵前去,限明日天明前攻破榆次县城,不得有误!”
第二天下午,陈永福那里又来了火急塘报,说是榆次县已于天明时候攻克了。因为城内并没有来得及布置坚守,所以一阵炮火之后,将士们英勇地用云梯爬城,将城攻破。城内许多街巷,因见城破,都在房顶上竖起了白旗,这样就避免了巷战,也避免了屠城,只杀死了一二百人,杀伤了二三百人。塘报里边自然不提奸淫妇女、抢掠财物的事,可是李自成心中明白,陈永福是怀着一肚子怒火攻进城去的,绝不会不让士兵们奸淫抢掠,放火烧房,何况陈永福的人马都是来自河南,同山西人没有同乡之情。李自成一想到榆次离太原只有六十里,如今却敢于第一个起来叛乱,第一个遭到浩劫,心中就不免难过。所以陈永福的塘报不但没有使他感到高兴,反而使他有点失悔。自来秦晋是一家,山西毕竟是他的半个故乡啊!假若听从了李岩的建议,今天一面派兵前去,威胁城中,摆出要攻城的架势,一面进行晓谕,也许只需要惩治几个为首滋事的人,就可以避免众多死伤,避免奸淫抢劫,避免烧毁房屋。榆次县为首反抗他的人不会太多,其余平民百姓是跟着闹起来的……
他正在思索,忽然接到李过十万火急的密奏。原来李过在大同只停留了一天,继续向偏关奔去,要从黄甫川、府谷一带渡过黄河。他在密奏中言明:姜瓖十分不稳,请李自成火速派兵防守忻、代、雁门各地。
差不多就在同时,忻州牧(知州)也来了一封十万火急密奏,说:
“忻州地方士民,因闻我大军在山海关失利,退出北京,又闻听太子已在北京登极,谣言纷纷,人心浮动。近日已有奸民暗中煽惑,昌言‘复国’,密谋叛乱。请皇上速派重兵前来弹压,以遏乱萌。”
李自成看了奏本,并不奇怪。他已经知道,河南、山东两省到处有类似情况,有的更为严重,叛乱已经纷起,没法扑灭。但忻州近在飓尺,是太原的北边屏障,如何能任其糜烂?他手持密奏,脸色铁青,对于晋北局势十分担忧。但是手中无兵可派,如何是好?与牛金星、李岩商量之后,只好命刘芳亮派一得力将领率一千五百骑兵增援代州一带的驻军,这样既可防备姜瓖叛变后威胁太原,也可使忻州、定襄等地“奸民”不敢随意“蠢动”。同时,他密谕忻州牧严加小心防范,如有不逞之徒制造事端,务必迅速严惩,扑灭乱源。另外又由牛金星密谕五台县县令,访查刘子政是否仍在五台山中,如能找到,务必火速护送前来太原。
李自成在太原驻了七天,因为潞州、泽州一带情势不稳,他必须火速赶往平阳坐镇。前站人马路过距离太原很近的太谷县时,不惟无人出城恭迎圣驾,反而关闭了城门。李自成下令攻城,很容易攻破了这一座弹丸小城,杀了许多人,作为惩戒。接着路过祁县,不料祁县士民吸取了太谷的经验,不仅仅关闭城门,而且城头守御很严,坚决不许他和他的人马入城,也不供应粮草。李自成越发大怒,又实在觉得奇怪。已经惩罚了榆次和太谷,如今是他御驾亲临,祁县全民怎么竟敢如此与他作对?为什么山西士民不念秦晋一家,与他大顺皇帝有同乡之情?原来攻破榆次县城时杀戮了数百绅民,破城将士在城内大肆强奸和洗劫,这件事曾使他产生了深深的不安。攻破太谷时这种不安已经减少了一些,如今则一扫而光了。他下令用大炮攻城,不要姑息。祁县的绅民用火器和弓箭对抗李自成,守得相当顽强,连一些妇女也登上城头呐喊助战。刘芳亮将十几门大炮都用上了,炮弹隆隆地飞过城头,有的打在城墙上,打坏了一些城垛,使城墙上到处血肉模糊;有的打到城内,打塌了房子,引起了火灾。李自成的士兵们也很忿恨,拚死用云梯爬城,不要一天时间就将小小的祁县城攻破了,杀人很多,街道上和宅子中到处是死尸。很多妇女被强奸了。一部分妇女为怕受侮辱投井死了。许多房子都被烧光了。李自成恨恨地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