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叫他们在你身旁,缓急有点用处。”
“不,不!我身边用不着他们!”
双喜望望义父,又望望养母:“妈!我同小鼐子到底跟谁一道?”
“跟你爸爸一道!”高夫人用命令口气回答说:“闯王,你把他们两个带去吧。马上就要出发了,你也该去看看将士们准备得如何,不要为这点小事儿耽误时间!”
“唉,随你!”闯王心中刺疼,转身走了。
双喜和张鼐依依不舍地望望高夫人,转过身,正要随闯王离开树林,被高夫人叫住了。高夫人含着泪注视着双喜的大眼睛,哽咽地说:
“双喜,你原是一个孤儿,一家人有的死于官兵,有的死于天灾。从九岁上被闯王收为义子,如今你已经十七岁,成了一员武艺出众的小将。你虽是养子,可是他待你恩同骨肉。今夜突围,不同寻常。你要与爸爸战马相随,常在他的身边,不可疏忽。”
双喜噙着眼泪说:“妈,你不用嘱咐,我决不离开爸爸一步。”
高夫人转向张鼐说:“小鼐子,你在名分上虽不是闯王养子,可是多年来是我同闯王把你教育成人,同双喜一般看待,所以人们也常常看你是闯上义子。你哥哥张鼎也是跟着闯王的,不幸在三年前给官军杀死,从那时起你也成了个没有亲人的孤儿,闯王对你更加疼爱。如今你双喜哥一只胳膊中了箭伤,只能当半个人用。闯王每次遇到危险关头,总是身先士卒,独当大敌,今晚我对他很不放心。你要时时刻刻不离他的左右,小心在意!”
张鼐平时就在心中暗自盘算,如果闯王遇到危险,他甘愿舍掉自己十个性命也不许敌人伤害闯王。可是当着高夫人的面,又听着她如此嘱咐,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点点头,嗯了一声,把头一低,热泪几乎要滚了出来。高夫人把双喜重新打量一眼,又打量一下他的挂了彩的胳膊,然后抬起右手来放在张鼐的肩膀上抚摩着,轻轻地拍了几下,两行热泪在月光下簌簌地滚了下来。过了片刻,她低声催促说:
“你们快去吧,在商洛山中等我!”
两位小将不敢抬起头来看她,赶快一转身,含着慷慨的情绪和激动的眼泪走了。高夫人望着他们的背影,直到他们被树木遮住以后才转回头来,对身边的两个女兵说:
“今夜我们要血战突围。万一突围不成,我们只可血战而死,不可落人敌手,遭受侮辱。你们准备好了么?”
两个女兵齐声回答:“准备好了。”
高一功匆匆来到高夫人的面前,告她说,第一队已经准备就绪,人马都已经在山脚下排好队了。高夫人用袖头拭去眼泪,冷静地问:
“你禀过闯王么?”
“禀过了。他说第一队可以动身了。”
“那就上马出发!”高夫人吩咐说,立刻带着女儿和男女亲兵们向树林边拴着一群战马的地方走去。
高夫人率领的这一队人马离开山脚向东南走了三里多路,一声呐喊,冲人左光先的营中。左光先扎营已定,并且作好了布置,所以农民军来势虽猛,却没有把官军的阵营冲乱,他们处处遇到截杀,人马损伤很大。高一功和袁宗第都在混战中负了伤。这时左光先已经知道高夫人在这支突围的部队里边,想着李自成必然是同她一道。他一方面把这一情况飞报巡抚孙传庭,一方面传令全体将士,务要活捉李自成夫妇,献俘阙下。凭仗官军人数众多,满山遍野,到处火把,到处狂呼:
“活捉李自成!活捉高桂英!……”
农民军且战且走,沿路继续死伤。刚刚把左光先的人马甩在后边,前边又被贺人龙的人马挡住去路。农民军不管男女老幼,一声呐喊,冲进贺营。虽然有总督和巡抚的森严军令,有皇帝的诏书和尚方剑,有皇帝亲信太监的监视作战,贺人龙极想立功,但无奈他的手下将士一则因欠饷太久,二则因闯王昨天派贺金龙所行的计策发生影响,多数人都不肯拼命作战。尤其那些下级武官和士兵平日满腹怨言,士气很低,如今因受了农民军中乡亲们馈赠的银子和礼物,更加怀着“手下留情”的思想。对于总督手中的尚方剑,他们根本不在乎,因为自来尚方剑只杀大官儿,杀不到他们头上。贺人龙一看手下的将士不卖力气,气得大声骂道:“妈的X,你们是拿着老子的头做人情!”但是他骂也好,以杀头威胁也好,弟兄们总是不愿拼命,遇着农民军冲到时,稍事抵挡便让开了路。贺人龙一面嘶哑着声音督战,一面派人把高杰叫到面前,严厉地命令说:
“高游击!这是你报效朝廷的千载良机,还不上前把闯贼夫妇捉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