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能够找到的都找到了,一共是二十支。依我看来,大概也就是这么多了。”
“万不能漏掉一支。这是闯贼耍的一个诡计,用什么‘晓逾’煽惑军民。倘若有一支流到军民手中,全城的人心就乱了。这可不是一件小事!”
“这个我明白。一得到你的指示,我就立刻骑马赶到西门又赶到南门,以抚台大人的名义,传谕守城军民,凡拾到响箭的都不得隐瞒,立即递交我手。二十支是个总数,看来另外大概没有了。曹门、宋门都没有响箭。”
黄澎仍然不放心,说道:“我一听说响箭射进来,就向抚台大人禀明,将此事揽在我的身上。如果有一支响箭流落到军民手中,我们的担子可不小啊。”
“这,我也想到了。我已经以抚台大人名义传谕全城:凡军民人等有抬到响箭的立即上交,不许私看,更不许隐瞒不交,违者以通贼论处。看来不但普通军民,连那些守城的官绅也决不敢私自藏起来不交。”
黄澍这才觉得放心,点点头,重新把李自成的《晓谕》拿起来再读一遍。那《晓谕》上是这么写的:
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李示,仰在城文武军民人等知悉。照得丁启睿、杨文岳、左良玉已被本营杀败,黄河本营发兵把守,一切援兵俱绝。尔辈如在釜中,待死须臾。如即献城投降,除周王一家罪在不赦外,文武照旧录用,不戮一人。如敢顽抗,不日一鼓破城,寸草不留。本大元帅体上天好生之德,不忍速攻;先此消切晓谕,以待开门来降。慎勿执迷,视为虚示。此谕!
后边用干支纪年,不书“大明崇祯”年号。黄澍尽管已经看过两遍,但是重读之下,仍然感到每一句话都震撼着他的心。如今开封确实成了一座孤城,很难再有援兵前来,粮食不多,救援亦绝。现在的人心与今年年节前后也大不相同,那时大家都相信朝廷必来救援,所以能够坚守。如今看到朱仙镇全军覆没,人人丧失信心,又加上许多人在传说李自成如何广行仁义、不扰百姓的好话,使民心十分不稳。如果李自成仍像前香那样猛攻,或采取久困之计,开封都将从内瓦解。因为对形势看得十分透彻,所以他更知道李自成这个《晓谕》的真正分量。想了一阵,他心情沉重地说:
“子彬,我的意思,流贼的这二十份告示要送呈抚台大人和列位上宪过目之后全数焚毁,不许泄露一字。另外可以改写一张贼示,公布于众。你看如何?”
“如何改法,请赐明示。”
黄澎正要指出如何修改,一个丫环送茶进来,就把话停住了。等丫环走后,他走到门口望望,又走到窗前向院中望望,确信没有一个人,这才坐下,对刘子彬俏声说话。声音是那么低,那么轻,几乎连刘子彬也不能完全听清。但刘是一个用心人,尽管有个别字听不清楚,黄澍的意思他已经明白,不禁大惊,轻轻问道:
“这样能行么?如果你准备将来使黄河决口,恐怕开封数十万军民,连你我在内,都不能活了。”
黄澎说道:“不然。不然。我想得比你周到,你只管按照我的意见去改。”
刘子彬仍然不肯,说:“按常理讲,黄河的河床多年淤积,全靠河堤将水拦住。河水比开封城高,这一点在开封人尽皆知。万一将来将黄河决口,开封岂能平安无事?”
“不,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怕。据我看来,如果把黄河决口,黄水向东南流,必然水势分散,来到开封城下时,水势已经变缓,不是那么急了。开封城外的拦马墙,自从今春流贼退走以后,重新修固,又高又厚。黄水被拦马墙一挡,一定不会再有多大力量,也许连拦马墙都过不来,即使过了拦马墙,这开封城墙是万万冲不倒的,水也漫不过来。到时还会分流,主流会绕过开封,往东南流去,开封城必会保全。而流贼屯在城外,如不仓皇逃遁,必然会被淹死。所以依我看来,此计可用。但今天万万不能泄漏,日后也不能泄漏。把我告诉你的两句话写在闯贼的《晓谕》上,也是为了一则可以固军民守城之心,二则万一将来必须决堤,大家也会认为此事罪在流贼,而不在城内。”
刘子彬恍然明白,但仍然说了一句:“这毕竟是一着险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