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人龙立马阵前,破口大骂。他仗恃人多,又乘着酒力,简直不把田见秀等放在眼里,田见秀正同郝摇旗商议如何出战,贺金龙飞马来到。他把闯王的计策对他们说出以后,郝摇旗还有点怀疑,觉得不如大家齐力杀出,把贺人龙杀一个落花流水,然后同李过井力去战曹变蛟,但是田见秀主意己定,说:
“摇旗,就用闯王的计策吧,如果不成,再同贺疯子血战不迟,目前咱们倘若能不损伤人马取胜,就是上策。”他随即用鞭子向小松林中一指,对贺金龙说:“老弟,令侄贺国英在那里绑着,你去做个人情放他回去吧。”
田见秀把主力凭险埋伏,只派出两百名骑兵在小山前一字儿排开,叫郝摇旗和几位战将隐藏在这一排骑兵背后,他自己立马在大旗下边。贺人龙看见田见秀的人马如此单薄,十分轻视,挥剑跃马,直对田见秀奔来,大声喝道:
“田见秀,赶快投降!”
田见秀只带了几名亲兵,态度从容,缓辔出阵,拱拱手,面带微笑说:
“贺将军,我有几句话想与将军一谈,谈过后再同将军见个高下。”
“好,有话快说!”
“将军是米脂人,与我们李闯王同乡同里,应有同乡情谊,何苦逼人太甚?”
“呸!我是朝廷大将,你们都是流贼。我是为朝廷剿灭流贼,岂能管什么同乡情谊!”
“将军出身穷秀才,只因同义军作战有功,不满十年,升至大将,如果起义军剿灭,以后就没有立功机会。将军平时带兵不严,所到之处,烧杀淫掠,残害良民,民怨沸腾,恨人骨髓。一旦义军战败,将军对朝廷已无用处,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的时候就要到来。那时将军不惟无处立功,恐怕朝廷还要治你扰害百姓、杀良冒功之罪。因深知将军性情爽快,故敢冒昧直言,还请将军三思。”
贺人龙心里说:“怪道部说田见秀在贼中很受尊重,果然有一套子!”他觉得田见秀说的话很有道理,有些话他自己在平日也同样想过。但是,他没忘自己是朝廷大将,对田见秀大声喝道:“休得乱说!赶快下马投降,免得我一剑刺死!”
田见秀毫不在乎,接着说:“再说,将军即使不讲乡谊,也应该讲讲族谊和戚谊。贵宗族参加起义的人很多,十三家里边就有两家的首领出在你们贺家。像赫赫有名的革里眼贺一龙是将军族弟,争世王贺锦是将军族侄,他们如今都在河南和湖广一带。我这里也有将军的近族和亲戚不少,他们都常想同将军一见。我田某决不投降,将军休作此想。等贵本家和令亲戚同将军见面之后,我愿同将军决一死战。”
田见秀说完话就退后几步。立刻从阵后走出来几十个骑马的将士,为首的一员青年将军在马上向贺人龙欠身作揖,亲热地呼唤说:“四哥!好几年不见面,没想到在这儿看见四哥!”
贺人龙怔了一下,望着来将间:“你是金龙?听说几年前你人了贼伙,还没有死?早该死啦,畜生!。
“别骂,四哥。几年不见,我做梦都在想着四哥。今日乍见面,好歹是你自家门儿里的兄弟,算来才出五服,门头并不远,有什么值得老哥生气的?“干嘛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睛?难道咱弟兄们还要拿刀弄杖,杀得你死我活,叫祖宗在地下心中难过?”
“胡说八道!”贺人龙大声说。“你身入贼伙,罪不容诛,我不是你的四哥!看在祖先面上,我不杀你。快叫田见秀跟众贼将前来投降,不要执迷不悟,自走绝路!”
贺金龙从容地笑着说:“四哥把话说差了。咱两个各行其是,各保其主,我不想劝你投降,你也不要劝我投降。可是兄弟还是兄弟,这是天生的宗族之亲,往上推几代,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,同一双爷娘养的哩。四哥可以绝情,不认我这个弟弟,我可不能绝情,跟着四哥学。至于四哥说我身人贼伙,这话也不对。当年朱洪武打江山时,朝廷不也说他是贼么?朝廷无道,民不聊生,人们不造反有什么路走?我要是留在家里做庄稼,四哥,我同我妈怕早就饿死啦。即令我不饿死,也会给官兵炮制死啦。当然,四哥如今混阔啦,小百姓的死活,四哥是不关心的!”说到这里,贺金龙冷笑一声,接着说:“四哥是穷秀才出身,十年前穷得没办法才投笔从戎,可是四哥,你一升了官就把穷人的苦处完全忘掉,到处纵兵害民,斩良冒功,靠着小百姓的鲜血和眼泪升大官,发大财。我这几年跟随着李闯王打富济贫,剿兵救民,活着心安理得,死后见得祖宗。四哥,咱们各自拍拍心口窝里四两肉,你休要责备我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