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,他把豪格叫到帐中,屏退闲人,商议对明军作战的事。
豪格比多尔衮小两岁。他虽然是皇太极的长子,但满洲制度不像汉族那样“立嗣以嫡,无嫡立长”,将来究竟谁是继承皇位的人,完全说不定,因此豪格在多尔衮面前没有皇储的地位,而只能以侄子和副手的身份说话。虽然他内心对多尔衮怀有忌妒和不满情绪,但表面上总是十分恭敬,凡事都听多尔衮的。他两人都喜爱吸旱烟,都有一根很精致名贵的旱烟袋,平时带在腰间。这时他们一边吸烟一边谈话,毡帐中飘散着灰色的轻烟和强烈的烟草气味。
他们从几天来两军的小规模接触谈起,一直谈到今后的作战方略,商量了很久。尽管他们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,一向不把明军放在眼里,可是这一次情况大大不同,因此对于这一仗到底应该怎么打,他们的心中都有些捉摸不定。
多尔衮说:“几天来打了几仗,双方都只出动了几百人,昨天出得多一点,也不过一两千人。可以看出,南军的士气比往日高了,像是认真打仗的样儿。南朝的兵将,从前遇到我军,有时一接仗就溃了,有时不等接仗就逃了,总是避战。这一次不同啦,好像也能顶着打。豪格,你说是么?”
豪格说:“叔王说的是,昨天我亲自参加作战,也感到这次明军确非往日可比。”
“你估计洪承畴下一步会怎样打法?”
“我还不十分看得清楚。叔王爷,你看呢?”
多尔衮说道:“依我看啊,洪承畴有两种打法,可是我拿不准他用哪一种。一种是稳扎稳打的办法,就是先占领松山附近的有利地势,这一点他们已经做到啦。现在从松山到大架山,已经布满了明朝的人马。倘若明军在占领有利地势后,暂时不向锦州进逼,只打通海边的运粮大道,从海上向困守在锦州的祖大寿接济粮食。这样,锦州的防守就会格外坚固,松山一带的阵地也会很快巩固起来。那时,我们腹背受敌,很是不利。我担心洪承畴会采用这种打法。他不向我们立即猛攻,只是深沟高垒,与我们长期相持,拖到冬天,对我们就……就很不利了。”
说到这里,多尔衮向豪格望了一会儿,看见豪格只是很注意地听着,没有插话,他继续说下去:
“围攻锦州已经一年,我军士气不比先前啦。再拖下去,士气会更加低落。我们的粮食全靠朝鲜接济,如今朝鲜天旱,听说朝鲜国王李倧不断上表诉苦,恳求减免征粮。辽东这一带也是长久干旱,自然不会供应大军粮草,如到冬天,朝鲜的粮食接济不上来,辽东本地又无粮草。如何能够对抗明军?我担心洪承畴在打仗上是个有经验的人,看见从前明军屡次贸然进兵吃了败仗,会走这步稳棋。”
豪格问道:“叔王刚刚说洪承畴可能有两种打法,另一种是怎样打法呢?”
多尔衮说:“另一种打法就是洪承畴倚仗人马众多,依靠松山地利,全力向我们猛攻,命祖大寿也从锦州出来接应。”
“我看洪承畴准是这么打法。”
“你怎么能够断定?”
“他现在兵多粮足,当然巴不得鼓足一口气儿为锦州解围,把祖大寿救出。听说南朝钦派一位姓张的总监军随军前来,催战得急。”
多尔衮摇头说:“我担心洪承畴阅历丰富,是一个很稳重的人。”
“不,叔王爷。不管洪承畴多么小心稳重,顶不住南朝皇帝一再逼他。他怕吃罪不起,只好向我进攻,决不会用稳扎稳打的办法。你等着瞧,他会向我军阵地猛冲猛打,妄想一战成功。”
多尔衮笑道:“你这么说还有点道理。要是洪承畴这样打法,我就不怕了。”
豪格轻轻摇头说:“他就是这样打,我也担心哪!他现在确实人马多,不同往日。叔王爷担心他稳扎稳打,我倒担心他现在拼命猛攻,祖大寿又从锦州出来,两面夹攻我军。”
多尔衮将白铜烟袋锅照地上磕了两下,磕净灰烬,说道:“你只看到他们人马多,这一次士气也比往日高,可是你忘了,我们的营垒很坚固,每座营寨前面都挖有很深的壕沟。如果我们坚守,他想攻过来同祖大寿会师很不容易。只要我们坚守几天,憨王爷再派一支人马来援,我们就必然大胜,洪承畴就吃不消了。”
豪格想了一下,笑着点头,说:“叔王爷说的有理。既然他会全力猛攻,我看现在只能一面坚守,一面派人速回盛京①,请求憨王爷赶快增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