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张普景尤其恼火而又说不出口的是,这个江古碑,自从上次在“纯洁运动”中犯了错误,就一蹶不振了,像是大病一场的落水狗。调回野战军工作,张普景原先期待他重新振作起来,在思想政治工作方面助他一臂之力,岂料这个同志居然成了猪大肠子,横竖伸不直腰杆,甚至还在梁必达面前低三下四惟命是从。
看来他是被梁必达彻底征服了。如此,梁必达更是一手遮天了。这是共产党的部队,也不是哪一个人的护院家丁。你梁必达对了,我们支持,但毕竟还有一级党委,你是书记,也不能擅自成立组织,跟政治委员连气都不通一个,就宣布某某某负责,也太目中无人了。
张普景终于忍无可忍了,压住火气,慢腾腾地说:“老梁,今天不是开党的会议吧。”
梁必达说:“除了宋上大同志,党委成员都在嘛,也可以算是党的会议。”
张普景说:“如果是党的会议,那我说明我的态度,我不同意成立一个敌工委员会,也不同意这几项工作由姜副旅长负主要责任。我军在编制上有司令部、政治部、供给部、卫生部,各有任务,应该各司其职。”
梁必达说:“我说过了,复杂时期,敌我之间关系微妙,我们可以有一个统一的领导,这也是临时性的权宜之计。”
张普景仍不退让,说:“搞一个所谓的敌工委员会,凌驾在职能机关之上,才真正有可能制造混乱,而且也名不正言不顺。”
梁必达说:“这是为了对敌斗争的需要,也不是设衙门封官许愿,不存在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。”
张普景说:“就是搞,我也不同意由姜副旅长统一负责……
哦,老姜,我这样说不是对你有看法。敌工工作是政治工作,我这个政治委员还有自己的职责嘛,还有副政委,还有政治部,我和江古碑同志过去犯过错误,甚至是严重错误,但那不是品质问题,是思想认识问题,是执行政策把握的尺度问题。我们还是要干革命的。没病没灾的,你梁必达司令员也不能老是让我们睡大觉啊。”
梁必达不痛快了,说:“老张,你误会了。你是以为我要架空你吗?你是以为我对你不放心?不是这样的,以后我会跟你说清楚的。”
张普景毫不妥协地说:“要说清楚现在说,什么时候说清楚了我什么时候表态。如果是上级有秘密指示,你就……你可以像上次跟高秋江接头那样,还是秘密执行,我——甘当局外人。”说完,站起身,一脸凛然愤懑,拂袖而去。
第十九章
四
张普景对梁必达大动肝火之后不久的一天,凹凸山北麓乌龙集多出了一个人——东方闻音。陈墨涵同东方闻音的会晤地点选择在三团的救护队。
东方闻音戴着一副阔大的口罩,遮掩了脸庞下部,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,同陈墨涵进行目光交流。她现在的身份是陈墨涵三团救护队的护士,而陈墨涵的身份是一个患了伤寒的病人。东方闻音的护士身份无疑是假的,陈墨涵得了伤寒却是真的,时而畏冷,时而惧热,还发着高烧。
医生是自己人,是赵无妨的把见弟,老七十九军的医官,给陈墨涵挂上输液瓶就退出去了。这套病房是个独立小院,三间
房子都是空的,门上挂着“传染莫入”的醒目标牌,另有几个卫士把守。安全是有把握的。
这已经是第四次周旋了。
前几次,东方闻音详细地给陈墨涵介绍了全国各个战场上两军交战的形势,晓以民族大义,并历数国民党军队排挤异己己加害忠良的事实,有些事情陈墨涵知道,譬[pì]如武培梅、石云彪和莫干山等人遇难,可以说历历在目。还有一些陈墨涵闻所未闻,譬如诸多高级将领在抗战期间同日伪暗送秋波沆瀣一气的丑闻。
东方闻音还告诉陈墨涵,据本军内线掌握的情况,事实上刘汉英现在对他并不信任,他的另一个团副张崮生手里就有刘汉英的密令,两军交战当中,一旦发现他陈墨涵和赵无妨等人有异常行为,可以先斩后奏,部队听命于张崮生。
对于这个情况,陈墨涵并不感到惊讶,淡淡一笑说:“真的到了那时候,恐怕就由不得他们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