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回去,再装一筐小麦,一筐谷子!”
麦绒愣住了。
“你还要卖?”
“卖,卖!”
“算了,咱不拉电了,煤油灯不是一样点吗?人经几代没电灯,也没见睡觉睡颠倒了!”
“要卖!要卖!”回回第一次变脸失色。“你去不去?咹?!”
麦绒站在那里,眉眼低下来,说:
“你喊什么,你是嫌外人不知道吗?”
说完,却还是挑了空箩筐一步一步走了。
回回却感到头一阵疼痛,双手抱住了脑袋,膝盖一弱,靠着树慢慢蹲下去了。
电线电灯费用总算凑齐了,回回家里亮了电灯。当夜特意请了几个相好的人来家喝酒,酒是甘榨酒,先喝着味儿很苦,喝过四巡。醇味儿就上来了。一桌人喝得很多,麦绒不停地用勺从酒瓮里往外舀。一直到半夜,别人还没有醉,回回倒从桌子上溜到桌下.醉得一滩烂泥了。麦绒扶他睡在炕上,他醒过来,指着灯坚持说他的灯最亮,而且反复强调在座的人都要承认在整个鸡窝洼里就要数他的电灯亮。
这一夜,回回醉了一夜,麦绒看守了一夜,一夜的电灯没有熄灭。
从那以后,这一家的茶饭开始节制起来,因为卖了好多粮,
又要筹划以后用钱还得卖粮,就不敢放开吃喝了。茶饭苛苦起来,就不可能每顿给猪倒饭了。猪一天三顿便是糠草,红绒就上了身,脊背有刀刃一般残了。到了月底,用秤一称,竞仅仅长了三斤。回回气得叫道:
“倒霉了,倒霉了,干啥啥也不成啥了!”
进入腊月,正是深山人筹备年货的时候,夫妻俩为钱真犯了愁:倒卖粮食吧,又得卖一担二担才行,可哪儿还敢卖得那么多呀,卖些家具吧,这是麦绒最忌讳的事,她不敢往这上边想,回回也不敢往这上边想。
“哪儿去寻钱啊?”回回问着麦绒,也在问着自己,“咱手脚是死的呀!”
麦绒说:
“咱是没一点钱的来路啊!禾禾的钱来得那么快,钱像是从地上拾的呀……”
“咱不能比了人家,人家会折腾嘛。”
“这年代,怕是要折腾哩。”
“唉,我当了多半辈子农民,倒怎么不会当农民了!”
“他能做生意,咱就不能也做生意吗?”
做生意买卖,这是回回和麦绒从来没有干过的,他们世世代代没有这个传统,也没有这个习惯。但现在仅仅这几亩地,仅仅这几亩地产的粮食逼得他们也要干起这一行当,却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。两口子思谋了几个晚上,麦绒就说出吊挂面的事来。麦绒在灶台上是一个好手,早年跟爹学过吊挂面,那仅仅是过年时为了走亲戚才吊上那么十斤二十斤的。当下拿定主意,就推动小石磨磨起面来。
一斗麦子,从吃罢晚饭开始,夫妇俩轮流摇磨杆。小石磨转了一圈又一圈,上扇和下扇,两块石头霍霍地磨擦。麦子碾碎了,顺着磨槽往下流;夜也碾碎了,顺着磨槽往下流。鸡叫过头遍,又叫过二遍,双手摇了多少下,石磨转了多少圈,回回记不清,麦绒也记不得。麦子还没有磨好,人困得眼皮睁不开,麦绒要回回去睡,回回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