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也来了。”禾禾回答着。
“禾禾,你知道吗,人家今日结婚哩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去了好多人,哼,都是溜勾子的角色!”
“你怎么不去呢?”
“我二水,哼,才不去呢!”二水说着就擂动了铁锤,一边敲打,一边说,“我去吃肉吗,喝酒吗,我二水,一辈子打光棍!打光棍怎么啦,世上光棍也是一层!我不去,他八抬轿抬我,我也不去!”
他边敲打边诉着,泪流满面。禾禾倒不忍心看他,扭过头走了。他一走动,将坡上的乱石蹬得哗哗啦啦往沟下掉,在沟底破碎着,轰鸣着。但他没有栽倒,身子也不打趔趄,一直走过去,在那最陡的地方挖起鱼鳞坑来。挖了一个,又挖了一个,那头上、脸上、脊背上,汗水成道成股地往下流,他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力气,竟不歇气挖了三十个鱼鳞坑。当他对第三十一个鱼鳞坑扬起第一镢头的时候,胳膊发软起来,镢头无力再挖下去,就势躺倒在坡上,动也懒得动了。
这时候,他听见了一阵鞭炮声。
晚上,月亮涌出了东山,但是月亮的光明却使山峁上什么也看不清楚。太阳落山的时候,云雾就填满了沟壑,现在并没有退去。风在响着,万片树叶一齐翻动,发出一股漫天的“杀杀杀”的声音。远处隐约有着狼的嚎声,一只夜鸟扑楞楞飞过,接着什么也没有了。禾禾从地上站起来,长久地站在那里,看
着白塔镇那边的灯光,看着整个鸡窝洼的灯光。回回的婚礼是在麦绒的房子里举行的,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,灯光下,还有几个人影在门里出出进进。他突然笑了笑,觉得自己这~天里是不是有些那个了?甚至觉得今天自己应该去参加他们的婚礼……。
他拍拍身上的土,开始往柞树林子中走去。那里有他的木庵,那是他的家,他的锅灶,他的地炕,他的蚕,可惜那条狗被他打死了。柞树林子里幽幽的,黑暗栖在那里,安宁也栖在那里。
他推开门来,“啊”地一声惊叫了。
木庵里,一盏小小的豆粒般大的灯芯燃在锅台上,灯光是那么微小,那么害羞和不安。满屋里笼罩了一团迷迷离离的光芒,烟峰正坐在墙角,背着身,在那里一下一下拐动着石磨。她今夜穿着一件禾禾从未见过的新衣,头发梳得光光的,脚上穿着那双凉鞋,扭动着后腰,动作是那么优美,样子是那么温柔。听见门响,她慢慢回过头来,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,慢慢地站起来了。
“你……”
他们几乎都在说着,但声音太低了,各自看不见嘴唇在动,同时在那里站定了。
“你觉得突然吗?”
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“你一天也没回来了。”
“我去挖些鱼鳞坑。”
“你真没出息。”
“我?”
“好了,你快抱些柴生火吧,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,咱们做一顿好吃的。”
“好吃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