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,你留在这儿陪我?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觉新吃惊地说,便把瑞珏轻轻地推开,然后悲声说:“你留在这儿有什么好处?你快去,免得太晏了。”他说着又焦急地顿脚。
瑞珏抓住他的一只膀子呜咽地说:“我不离开你。要死,我跟你一起死。”海臣也走过来拉着瑞珏的衣襟悲声哀求:“妈妈,我也不去。”
这一来把觉新急得更没有办法,他便对瑞珏接连作了几个揖恳求地说:“请你看在海儿的面上。你跟我一起死有什么好处?我未必就会死。他们来,我有办法对付。倘若他们看见你,又怎么好呢?你也应该爱惜你自己的清白身子,况且你肚子里还有……”他不能够再说下去了。
瑞珏呆呆地望着觉新,一眼也不闪,好像并不认识他似的。她这样站在他的面前,让他的贪婪的眼光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一刻,便用凄楚而温柔的声音对他说:“好,我依你的话。我去了。”她又叫海臣唤了一声“爹爹”,然后掉转了身子。
这个晚上大家就睡在水阁里。窗户开着,月光凄凉地照在水面上。天空的红光渐渐地淡下去。一切跟往日没有分别,只有狗叫声显得异乎寻常地可怕。湖水载着月光微微地颤动,跟平日完全一样,然而在众人的眼里湖水现在变得更神奇,更清冷了。特别是瑞珏和梅,她们想看透湖水究竟有多么深,她们甚至想:睡在那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。
又过了一些恐怖的时刻。后来周氏看见觉慧现出疲倦的样子,便叫他去睡。
觉慧上了床,过了一会儿,刚刚模糊地睡着了。周氏忽然走到他的床前,揭开帐子,叫醒他,把她的圆圆的脸俯下来,在他的耳边用柔和而郑重的声音说:“现在枪声又响了,好像很近。你要小心警醒着,千万不要睡熟,有事情时我好马上喊醒你。”她的热气喷在觉慧的脸颊上,她的脸上现出关心的表情。她替他盖好被,又放下帐子,轻轻地走开了。虽然她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,然而觉慧却很欣慰,他觉得现在又有一个母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