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湘湘朝房门瞥了一眼,很不高兴。
又更重地敲了两下。
赵大明不得已拉开了门。
怒气冲冲的司令员一步跨进门来,指着湘湘的背,十分恼火地说:“我告诉你……”
“司令员!”赵大明跨出一步,毕恭毕敬地立正站着,胆怯地喊了一声。
司令员要说的话被打断了,暂时强压住火气,转脸说:“你在这里?”
“是!”
“你们文工团上北京串联的人都回来了吗?”
“听说今天晚上到。”
“你怎么没有去呢?”
“我有自己的想法。”
“哦……”司令员很注意赵大明这句话,盯看了他半分钟,好像要跟他说点什么,似乎又觉得不恰当,决定还是不说,仍旧去教训他的女儿:
“我告诉你,你就是不听话,要你读好你的英文,你偏要困在钢琴上,钢琴,钢琴,有屁用!马上锁起来,把钥匙给我!”
“不!”湘湘扭动了一下肩磅。
“不啊,好,你不,你谁的话都不听,娇气,任性,天下第一。哪天我们两个老家伙死了,看你怎么过日子。我告诉你,再听见你弹,吵得神鬼不安,我给你砸烂。”说完,急转身噔噔噔地走了。
赵大明轻轻把门关上,不知所措。
湘湘执拗地嘟嗓着:“偏要弹!偏要弹!”在琴上连续擂了两个重叠的七和弦。
“湘湘!”赵大明走过来说,“别弹了吗,我看你爸爸心境很不好,别惹他生气了。”
“他心境不好怪我?偏要弹!”说着,她以从未有过的快速度,双手并用,弹着直上直下的C大调音阶,急得赵大明在周围转来转去,毫无办法。
又敲门了,可这回进来的不是司令员,而是他的秘书,他手上拿着一把钉锤。彭湘湘只当没有看见,把音阶弹得更快更晌。邬秘书按住琴键说:
“对不起,湘湘,你爸爸命令我把钢琴砸烂。”
“你敢?!”
“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,司令员的命令,我必须执行,就是错的,也要先执行了再说,这是老规矩。”
“邬秘书,”赵大明走过来说,“司令员到底怎么啦?好像这无名火有点儿……”
“怎么啦?”邬中把手一摊,“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,首长的事你也不要乱打听,总有一天会叫你们知道的。”他转向湘湘说,“喂,湘湘,请把手拿开,我要执行命令。”
“太不近情理了,”赵大明说,“怎么能真砸呢!”
“这不能怪我。”邬秘书毫无表情地说。
“呆会儿司令员火气消了,就把这事儿忘啦!”
“那不行,你不知道他的脾气。湘湘,请走开吧!我要动手了。”邬秘书说着,已举起锤子。
彭湘湘沉不住气了,趴在键盘上,大声呼喊:“妈妈!”喊声刚落,妈妈许淑宜就来了。这是一个非常和善的老太太,但又不仅仅是单纯的老太太而已,在她身上有老革命和老共产党员的气质。肤色偏白,饱满而不浮肿,脸部轮廓是湘湘的模子,要知湘湘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,看看这位许妈妈就行了。她穿着一身比较高级但不是新的黑色毛哔叽便装,干干净净。乍看外表,她应该是很健康的人,只有当她走路的时候,才能发现她的腿不大灵便。这是在南泥湾带来的大骨节病,又加上多年积累起来的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。所以,她五年以前就不得不离职休养。
赵大明迎上去叫了一声“许妈妈”,便搀着她走近钢琴。“怎么啦?”许妈妈问。
“爸爸叫邬秘书把钢琴砸烂。”
“你真的就砸?”许淑宜望着邬中说。
“我没有办法,司令员的命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