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部长果然发表了新的理论性言谈。
“这是以人性论来代替阶级论。”他一针见血地指出,“彭其这样的人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期参加到革命队伍中来的,灵魂深处还是个资产阶级王国,根本不懂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论,至今还是以资产阶级人性论在指导他的言行。不分好歹的什么‘老革命’,‘可怜的老头子’,‘良心’,‘同情心’,无原则的什么‘感情’,这都是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人性论。人性这东西是很容易叫人上当的,只要你的头脑中没有牢固树立起阶级论的观念,你就很容易被资产阶级人性论俘虏过去。今天的会上到底有几个人看穿了彭其的把戏?有几个人不被他那一番富有感情的言谈所打动?呼口号的时候,开头邹燕喊那一句,有些人没有举手,到后来,全都举手了。我夹在你们中间,不好怎么办,也只得举了半只手。你们看人性这东西厉害不厉害。”他看了看邹燕和范子愚的表情,进一步指出,“范子愚同志,今天的事情暴露了你们造反派一个非常要命的弱点,就是不爱学习,坐不下来,安静不了,只喜欢冲冲杀杀。这样不行。在这场文化大革命当中,谁重视了学习,谁就能较好地把自己锻炼成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,否则,革命胜利了,你还是原样子,甚至于被革命的潮流淘汰。”
“部长,”范子愚一点就明,“我们下一步先搞一段学习,把队伍休整休整,内容就是学习无产阶级阶级论,批判资产阶级人性论,您看怎么样?”
“对,”江部长肯定地说,“要把毛主席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语录深入学习一下,最近报纸上不是登载了不少批判刘少奇黑‘修养’的文章吗?黑‘修养’那就是人性论,你们可以把这些大批判文章读一读再联系彭其的讲话进行批判。”
“直接批他呀?”邹燕插问。
“对,批他,就是批他。空军党委最近还来了电话,就要开始斗他了。你们去想想,应该怎么办?”
“我们明天就开始学习和批判。”范子愚说。
“不,明天太迟,思想中了毒,不能过夜,今天晚上就开始。”江部长说。
“有的人可能睡觉了。”邹燕表示担心。
“睡觉了也要喊醒来,”江部长坚持着,“灌了满脑子的毒,睡到床上会胡思乱想的,越想越上当。”
范子愚夫妇领了江部长的指示出去了,江部长独自留在这里,也准备回他的二○九号房间去。临出门以前,他自语了一句:“看看到底是我的斗争哲学厉害,还是你的感情哲学厉害,哼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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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从感情来讲,……”陈镜泉政委在这句话上卡住了,久久没有接上下文,只得绕开这个题目,“不,不讲这些了,讲了也没有用。本来,接到电话的当天——就是昨天下午——我就想跟你谈谈,找你没有找到。昨天晚上,我通宵没有合眼,睡不着啊!”
彭其司令员呆坐在旁边,脸色苍自,眼睛散视,手上的香烟在白白燃烧,白烟灰已有半寸长一截,过了许久,才颤颤抖抖地提出一出问题。
“据你看,电话的意思,就是要把我打倒?”
“只怕……是这样的。”
“罢我的官?”
“唔。”政委痛苦地点头。
“开除我四十年党龄的党籍?”
“要争取保留,一定要争取保留。”
“怎么样才能保留呢?”
“态度要好,你要注意,在会上不能发火,不能讲怪话,千万千万,不要拿破罐子破摔的态度。”政委苦口婆心地说,“我要尽到我的责任,要对你负责,也是对党负责。我只能站在旁边,客观地对你讲清楚,你要听我的,不听我的会碰鬼。”
“怎么样子才叫态度好呢?把自己臭骂一顿?我是反革命?我是国民党?我是蒋介石?我是王八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