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二蛋看着高大山,不知如何是好,只好悄悄地对会计说:“走吧……咱们走吧!”
但被高大山猛然喊住了,他说:“你们别走,给我站住!”
刘二蛋吓了一跳,站住了。他说:“大山哥,咋?俺们就是来给你报个信儿,没旁的意思,对不对会计侄?”
高大山的眼里还在流泪。他说:“二蛋兄弟,是我高大山不是东西!你们今儿既然来了,不在我这儿住三天,就甭打算走!”
刘二蛋忽然就高兴了,他说:“既是大山哥叫咱留下住几天,咱就留下住几天吧。”
那一天,高大山自己下厨,给二蛋和会计做了几个菜,就喝了起来。喝着喝着,高大山对二蛋说:“二蛋兄弟,有几句话我想问问你们!”刘二蛋说:“问吧,来了就是让你问的!”
高大山说:“乡亲们真的还记得我高大山?”
刘二蛋说:“可是记得。你是咱屯子里出的最大的官了,不记得你还能记得谁呀!”
高大山说:“那好,喝酒!”
三人高高地把杯举起,二蛋说:“大山哥让我们,我们就喝。”会计点点头:“喝!”三人便一饮而尽。高大山说:“我再问一句。”二蛋说:“问吧。”高大山说:“那年冬天,屯子里的人真是因为害怕日本人和土匪,不敢出来帮我救我妹子小英,他们不是见死不救?到了这会子了,他们还记得我那个可怜的死在冰窠子里的妹子?”
刘二蛋手里的酒杯这时放下了,他真真的为此感到难受,他低下了头。会计也放下酒杯,两人默默地给高大山点头。
高大山强笑着脸说:“既然是这样,那就是我把乡亲们给看错了!是我高大山心眼小,对不起大家伙,来,喝酒!”
“既是大山哥说他不记恨咱屯子里的人了,那咱们就喝!”
刘二蛋和会计二人便跟着把酒喝了下去。高大山说:“好,照咱老家的规矩,三杯酒下肚,我就说几句心里话!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,自从我妹子小英掉进冰窠子里,屯里人没有一个人出门帮我救她出来,我就铁下了心,一辈子不认靠山屯的人!可是你们俩今天来了,让我又改了主意!屯里人没有忘记我,也没有忘记我那死去的妹子小英,这就是善待我高大山,善待我们老高家的先人!乡亲们能做到这一步,过去的事我就不想了,我谢谢你们,谢谢乡亲们!我高大山,打今儿起,还是屯子里的人,你们还是我高大山的乡亲!来,再喝一杯,干!”
“好,干!”
可三杯喝完,高大山还是有话在心窝着,他说:“二蛋,我再问你一句。你说大奎又来了靠山屯……又姓了高?”刘二蛋说:“对,真的,不错!”高大山说:“他,大奎,恨不恨我?他还记得外头有我这个爹?”刘二蛋说:“哎哟大山哥,你咋能这样想哩?大奎你就是没养他,也生了他,你是他的亲爹,他咋能不认你哩!”
高大山忽地站了起来,他的确眼里又慢慢地流泪了。
高大山说:“不……他不会认我的!我高大山革命半生,对得起党和人民,对得起所有的战友和亲人,但我对不起他和他那个苦命的娘!不……他不可能不记恨我!他要是一点也不记恨我,也就不像我们老高家的人了!”
刘二蛋哑了半天,才回过了神来。
刘二蛋说:“你看这……大山哥,要不你这回跟着我们回去!你回去见见大奎,就明白孩子不记恨你了!不是你对不起他,那年月,是日本鬼子毁坏了你们家的好日子,那账要算也得算到日本人头上去呀!”
高大山却摇摇头,他说:“不……可是我到底是他爹呀!我生了他,却没有养他,我对不住他呀!”
说着,高大山竟伏在酒桌边嚎啕大哭起来。
急得刘二蛋和会计又是劝又是转圈子,说:“你看这你看这……大山哥你别哭了!……我们是来给你报喜信儿的,没想到惹你哭这一大场……大山哥……”
高大山忽然就不哭了,他抹干泪,又举起了杯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