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英说:“大姐,我又不想要这个孩子了!”
桔梗说:“胡说!不管是男是女,她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!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。”
秋英还是不理。
桔梗抱起高敏硬塞给秋英说:“你真的狠心不要她是不是?你真不要我要!我和陈刚还正缺个闺女哩!”
就在秋英给女孩喂奶的时候,她告诉桔梗:“大姐,你去告诉老李,别把我生女孩的事说出去!高大山正在打仗,他一直盼着我给他生小子,要是知道我生的是丫头,他心里一定不痛快!他心里不痛快,就打不好仗,说不定就不能活着回来了!”
知夫莫如妻呀!秋英这么一说,倒把桔梗的心给说软了,她不由替她也掉下了泪来。
“好!好!咱就给他写信,说你给他生了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,让他高高兴兴地打仗,早点打赢了回家!……嘿,我天天劝你,其实心里也跟猫抓似的,不知道俺们家的人这会儿在哪,人世上到底还有这个人没有……”
秋英一下捂住桔梗的嘴。
她说:“大姐,可不许胡说!我们老家有个规矩,亲人在外头,家里人一句不吉利的话都不能说,这忌讳灵着哩!你刚才啥话也没说!我也没说!”
秋英的信,高大山是在战场上看到的。
高大山带着他的战士,带着他的酒,正坚守在一块阵地上,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集团性的进攻。对高大山来说,那些敌人都是自己送上来的,不揍白不揍!打呀!一边打,一边不断地把手伸给身后的伍亮。
他那要的不是别的,而是他的酒壶。
伍亮就在这时从交通壕里跑过来,将一封信递给他。
他说:“营长,嫂子来的信,快看看,八成是生了!”
战士们也跟着高兴地围过来,满嘴地嚷着:“营长,念念!”
秋英的信上写道:“高大山我夫,见字如面。你在朝鲜战场上还好吧……”
高大山说:“好,我好得很!”
秋英接着往下写道:“六月五号,我平安产下一子,重七斤六两,母子平安。”
高大山于是大叫一声:“哇!我有儿子了!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儿子!”
战士们一听营长生了儿子,都欢呼着把高大山抬起,一直抛向天空。
转身,高大山就在掩体的战壕里,给陈刚打去了一个电话。
他说:“二营吗?我找你们营长!”
接电话的就是陈刚。
高大山乐了,他说:“你就是陈刚呀。我是谁?你听出来了?陈刚,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!高大山也有儿子了!秋英给我生了个七斤六两重的大胖小子!我得意啥?我当然得意!革命有接班人了!我老高家又有一个当兵的!你那儿子,你那儿子跟我儿子不能比!我儿子生下来就七斤六两,你儿子生下来只有五斤半,跟个脱毛小鸡子似的……哈哈,赶快换老婆吧!你那老婆不行!我高兴疯了!我就是高兴疯了!……”
高大山的笑声,把正要轰轰炸响的枪炮声都像是要盖住了。
伍亮说:“营长,敌人又开始进攻了!”
高大山啪的一声放下电话,提枪跑出战壕。
“同志们,跟我上!”
伍亮拍了拍身上的酒壶,跟着高大山就往前冲杀。
家里的秋英,仍然不时在梦中惊醒,她总是一次次地在梦中看到高大山死去,死在轰隆隆的枪炮声中。直到桔梗有一天把李干事给她的一张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照片,才让她放下了心来。
转眼间,三年就过去了。
秋英心里最感激的,当然是桔梗。
她说:“大姐,要不是你,我和高敏真不知道咋活下去!”
高敏就是她的女儿。
桔梗说:“说啥呢你。没有他们男人咱就不活了?没有他们,咱们照样生孩子,腌酸菜,过日子!”
秋英说:“大姐,你胡说啥呢!”
桔梗笑说:“咋?我说的不是实话?老高和陈刚走了三年,你不是生了高敏,我们不是带着两个孩子,又支前,又操持家,结结实实地活过来了?!”
秋英说:“看你说得轻巧。我就不信夜里睡到炕上,你就一点儿不想陈刚大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