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二蛋说:“去看看就知道了!走,去看看!”
高大山说:“看看就看看。”
走到高碑跟前,高大山才看清高碑上写着:
高大山将军碑
高大山一惊,回过了头去。
“你们真的给我立了块碑?”
“可不是咋地。上头的文儿还是请城里的先生编的哩,不信你念念!”刘二蛋说。
高大山回头往下看着碑文上的自己。
高大山,本县靠山屯人,出身农家,早年参加革命,戎马一生,战功卓著……公历纪元一九六○年,我县遭水灾,靠山屯四百六十余口无越冬棉衣,将军多方奔走,筹得救命棉衣五百余套,棉被二百余条,全屯灾民得存活命,功德施于当世,恩泽被于子孙……凡我屯人,世世代代应不忘将军大恩,故立此碑。靠山屯全体乡民年月日
看完碑文,高大山转过身来,他看了看眼前的刘二蛋,看了看山下的屯子,忽然扑咚一声跪在了脚下。刘二蛋连忙上前将他拉起。
“大山哥,你这是干啥?你咋跪下了?”
高大山却不让他扶,他就那样久久地跪着,嘴里喃喃地说着:
“我高大山,何德何恩呢?靠山屯呀,我对不起你呀!十几岁我离开这里,那时我恨这里呀。那时,我娘死了,我爹也死了,妹子小芹,也死了,还有王丫,那时我就发誓,这一生一世再也不回来了。”
高大山说着说着,不觉潸然泪下,声音随着也哭泣了起来:
“可现在我回来了,我在外面漂泊了大半生,我又回来了。我高大山,没给家乡做过啥功德,我心里不好受哇!”
刘二蛋在一旁拉着高大山。他说:“大山哥,啥也别说了,六○年你救了一屯子人,要不是你批给我们炸药,这水库咋能修起来,一屯子人一直念着你的好哇。”
高大山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,朝着高碑,对刘二蛋说道:
“二蛋兄弟,明天组织人,把它推倒。”
刘二蛋说:“这是干啥,大山哥你这不是往靠山屯人心窝子里插刀子吗?”
高大山说:“你们要是不推倒也行,反正我不那么看,这块碑是立在我高大山心里的一个耻辱桩,一看见它,就在我心上抽鞭子,让我高家不忘靠山屯父老乡亲的恩德,高天厚土,苍天在上,我一个小小高大山有何德何望呀……”
刘二蛋说:“大山哥,快别这么说。”
第二天,高大山带着秋英,爬到了村后的山头上,他告诉她:“落叶归根,我要是死了,就埋在这里,这里有我一大家子人,有爹,娘,还有小芹妹妹和大奎,到时我就不寂寞了,也不想家了。”
“那我呢。”秋英问。
“到时你也一快来呀,跟我躺在一起。”
“咋地,你还没吃够我给你做的猪食呀?”
高大山深情地一把揽过秋英的肩膀。
“我的好妹子,这辈子,吵吵闹闹,风风雨雨的,让你受苦了。你说句实话吧,这辈子嫁给我后悔不?”
“后悔有啥用哇,都快一辈子了,要是还有下辈子,我只给你当妹妹,不当老婆了。”
“这么说你还是后悔了?”
“后不后悔的,你自己琢磨去吧。”
高大山的眼里笑了,笑眼里慢慢地渗出了亮晶晶泪水。
秋英顺势把头倚在高大山的肩膀上,她的眼里也悄悄地闪出泪花。
两人默默地微笑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