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中式门进去,里边是个小天井院,两边的屋子全都吊着布帘子。刘玉翠刚跨进门,就被一个男的挡住问:“你找谁?”
刘玉翠说:“海主任!海香亭!”
那个男人说:“海主任没来这儿。”
刘玉翠隔着帘子,看到堂屋里烛火明亮,有一群人在打牌。
她好像还听到海香亭的声音:“五条,谁要?”她把那个男的往一边一推,径直向堂屋闯去。那个男的在后边大声喊着:“有位太太找海主任!”
这声音一喊出,堂屋的牌哗哗啦啦一响,人影错乱,蜡烛一盏跟着一盏被吹灭了。原来妓院这些提茶壶的茶房,最是精灵,他虽然不认识刘玉翠,一看表情架势,凭经验就知道是来找人闹事的。所以他先喊了一声。
刘玉翠快步走到堂屋门口,一个穿着黑丝绒衣服,手里拿着烟卷的四十多岁女人走了出来。看样子她就是妓院里的老鸨。
她不紧不慢地问着:“太太,你找谁?”
“我找海香亭!”
“没有见过这个人。”老鸨说。
“刚才我还听见他说话了。”刘玉翠大声喊着,就冲到屋子里,掀床揭被到处找人。
那个老鸨上前说:“太太,我们这是做生意的,你不能这样乱翻。”
刘玉翠啐了她一下,说:“不要脸!你们把他拴到谁的裤腰带上了?”
那个老鸨仍然毫无表情地说:“太太,要脸还不干这一行呢!
这也是朝廷爷封过的,没有我们这一行,还不成世事哩!”
“我要找海香亭说话!”刘玉翠带着醋意,瞪着一个烫着头发、抹着口红的水蛇腰姑娘大声喊。
老鸨说:“你找你到你家里找!你管男人管在三尺门里,还
能管到我这里?”
刘玉翠不理睬她,抓住一把白瓷茶壶摔在地上,喊着:“海香亭,你出来!”
那个老鸨对提茶壶的说:“茶壶两块五毛,记上账!”她又对刘玉翠说:“这些东西你拣着摔,反正羊毛要出到羊身上。瓷器店有的是。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!”
刘玉翠气得没法,“哇!”地一声哭了。她狠狠地瞪了那个水蛇腰姑娘一眼,用手绢捂住嘴角,哭着往外边走了。
老鸨在后边从容地说:“给她叫个车儿!”
“我有!”刘玉翠头也不回地说着,快步往大门外走去,就在这时,她身后响起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,她听见那个水蛇腰的姑娘娇声娇气地说:
“好肥!这么肥!像个酒篓子!……”
刘玉翠回到家里,海香亭仍然没有回来。她把想好的一套话放在嘴边等着,打算等他回来要好好出出气。可是左等右等,一直等到半夜,还是没有敲门声音。她盘算着,大约今天晚上他又住在那个鬼地方了!一股怒气上升到她的鼻子里,酸辣辣地刺激着眼睛,她掉下了两滴眼泪。她对着电灯发痴。她忽然拿起桌子上放的两瓶“十全大补酒”摔在地上,洒在地上的酒味刺激着她,她又从抽屉里找出一盒西洋参,把它折成碎段,扔在地上,又用脚踏了踏。然后倒在床上,呼呼直喘粗气。
大约是老鼠吃了地上的西洋参,这些小动物消受不了这样贵重的补品,它们在天花板上一直追逐闹腾了一夜。刘玉翠心里烦透了。她一夜没有睡好觉,第二天她决心要喂养一只猫,她想以此来排遣她的烦恼和忧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