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姑娘说:“招工的,宝鸡的工业合作社招织袜子、织毛巾的工人。”嫦娥说:“大姐,你会织吗?”那个姑娘说:“不会到那里人家教。”排队的另一个小伙子说:“这是一个叫斯诺的美国人办的工业合作社,下边有好几十个小工场哩,还有做铜扣子的。”
嫦娥看了看排队的人,都比自己大,她想了想,管他要不要,先排上队再说。
排队轮到嫦娥了。她害怕人家嫌她个子低,就悄悄地在桌子跟前踮起脚来。
那个问的人看了看她说:“你今年几岁了?”
“十六了,”嫦娥壮着胆撒了个谎。
“十六岁这么矮!”
“俺个子就矮。我什么都会干,纺花织布我都会。”
“要到宝鸡去啊!”
“到哪里都行,我不怕。不是坐火车嘛!”
那个人又看着她,点点头说:“填个表,明天早上到车站门口找我们,找我们这个旗子。”嫦娥看了看那面旗,白布上缝了“工合”两个字,她不懂得什么意思。
嫦娥叫另外一个人给她填了表,几乎是跳着回家了。她见了梁晴就说:“晴姐!我找下事干了!我当工人了!”
接着她把报名的经过说了说,梁晴心里也很高兴,就是觉得宝鸡太远,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怎么样,叫人不放心。可是嫦娥却坚持要去,她说:“你这次不让我去,我就偷跑。”
梁晴和徐秋斋商量,徐秋斋说:“宝鸡如今通火车了,也不算远,找个吃饭地方不容易,就让她去吧。我给她写个地址,叫她到那里给咱打封信,咱将来好找她。”
夜里,嫦娥躺下睡着了。梁晴把自己一个棉袄补了补,又把自己一个新蓝印花布褂子套在上边,把一条破被子也补了补,这些都准备让她带走。
早晨,嫦娥老早就醒了。梁晴让她带上棉袄,嫦娥死活不带。梁晴说:“我还有个破夹袄,晚两天在厂里拾点旧棉花,套套就行了。你到那里没有办法,自己也不会弄。”说着把棉袄、被子包在一条旧灰毯子里,背着去送嫦娥上车站。
到了车站,人已经来了不少了。又停了一会,那两个招工的人也来了,每个人还发给他们一张火车票。嫦娥没见过火车票,高兴地拿着对梁晴说:“晴姐,我要想你了,就拿着这张火车票坐上火车回来看你!”她又说:“晴姐,我要挣钱多了,买一块花布,咱俩做两件布衫,一齐穿着上街。”
梁晴看她那高兴的样子,嘴上笑着,眼泪却止不住偷偷往下掉。她把嫦娥送上火车,嫦娥还从火车窗子里探出头对她说:
“晴姐,这里边跟个小房子一样!还有长板凳能坐。”她说着高兴得脸都发红了。
梁晴喊着说:“好好坐那儿吧,别乱跑。”
火车开动了,嫦娥身子摇晃了一下,脸忽然变得惨白了。火车开快了,她忽然又把头探出来朝梁晴大声喊着:“嫂子!嫂子……”
梁晴飞快地追着火车喊着:“嫦娥!嫦娥!”她一直跑到站台尽头,被一个铁路警察拦住了,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嫦娥喊的声音:“嫂子!嫂子……”
出来站房门儿,徐秋斋拄着棍赶来了。
梁晴说:“大爷,你怎么也来了?”
徐秋斋拿着一张纸条说:“我写的这个地址嫦娥忘记带了!你们走得太慌张了,”
梁晴看着那张地址,“啊呀”了一声,她觉得两跟一黑,几乎晕倒在地上。她忽然感到她们两个从此难见面了。……